第2章 森林第章 海鸥与剪刀（一）

    海鸥跟随着风，来错了地方。它在高楼间辗转腾挪，并不知道自己飞了有多高，也不知道飞了有多远。只知，自己向上飞了好久却依然在那些奇怪的铁盒间穿梭。又向下飞了好久，任然有两脚动物在五彩斑斓的大树边缘行走。它渐渐迷茫了，明明天就在那里，可自己却迷了路。

    不知是哪个角落里，老式的钟楼敲响了十二下，古朴的声音带着时间的厚重渐渐荡开。随着钟声一起消失的还有周围这些华丽，宏伟得令生命绝望的建筑。海鸥似乎是找对了方向，脱离了那片森林，只不过眼前依旧是灰与绿交杂的陆地，心中向往的海洋还不知道在哪里。

    如此漫无目的地飞行，让翅膀越来越沉重。它需要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而不远处，正好有一片像是白色礁石群的地方。它缓缓降低高度，来到一块白色礁石旁。在较中间的一凹陷处落下。

    这是一个较为空旷的洞穴，可又与它过去所见过的所有洞穴不同。不是尖石而立的昏暗空间，而是方正，白得亮眼——尽管没有阳光照入。再往里瞧，这洞穴似乎并不只这么点。在它左下角，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那里伸向一个更大更复杂的地方。那里与这不同，住满了两脚站立的动物。它们披着白色的皮毛，在洞口间来回穿梭，却又不肯进入它面前这个空间里，似乎是存在着什么令它们必须主动忽视的怪物。

    会是什么？它收回目光再次巡视面前这个苍白的洞穴，而这一次，它发现了那个令无数两脚兽必须避开的东西！那个东西正处卧在一块白色石板上，从蓝白条纹的皮毛下探出一个黑色脑袋，用着同样漆黑却又泛着寒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它！

    海鸥被吓了一跳，在扑腾了几下翅膀后才冷静下来。

    此刻他们彼此对视，海鸥不敢轻举妄动，怪物似乎也没有恶意。那双泛着亮光的眼睛里有的只是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和一丝喜悦。它鼓住勇气，打算进入洞穴。但这第一步才刚踏出，喙就好似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给挡住了。

    眼前明明什么也没有，离洞穴内部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它在疑惑、不解，一次又一次用喙撞击着面前那块透明的，不应该存在的东西。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栁悠悠没差点笑出声，觉得这只海鸥傻傻的。

    那是玻璃啊，是跟空气一样，却能将一切事物分隔开的东西。她一边想一边看着那只还在撞玻璃的海鸥，聚焦的目光又渐渐散开，最后落到到了床边柜子上的书。书的封面已经被翻得退了色，边角更是露出了纸张的白边。

    她伸出手想去拿书，但因为躺得太过靠边，手够不着。在又试了几下依然没够着后，她放弃了，将打有点滴的手收回到身边，呆呆地望向天花板。两条白炽灯孤零零的挂在那里，也不亮，上面还挂有点灰。

    “吱~”的一声，有人带着推车闯了进来，纯白色的护士服在光的反射下变得刺眼。

    “栁悠悠。”护士来到床边，手脚麻利地将针管从栁悠悠手背上拔掉。因为速度很快，所以不痛只有一瞬的刺痒。随后便匆匆离去，只撂下一句话“午饭等会儿会有人送来，别吃太多，下午还有一次检查。”

    “卡塔”一声，病房一下又安静了下来，栁悠悠都还没来得及回应。她抚摸着刚被拔了针的手背，同时看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还在窗外的海鸥后整个瘫倒到床上，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等到手背上的痛感渐渐消散，她将手移到手表表盘上，细细感受机械表内部的走动，感受时间在慢慢溜走。

    “嗒、嗒、嗒……”跟随手表的节奏，栁悠悠小声呢喃。

    五分钟后，病房外传来一阵慵懒地喊声“范大爷，你女儿叫你一起吃饭了。”

    “哦，都这个点了啊？”老人的声音很弱“来了，来了。”

    病房内，栁悠悠一改颓废的模样，正歪着头透过玻璃聚精会神地观察走廊情况。等看到那个穿着保安服的老人与护士一起走过后，她迅速起身，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掀到一边，探身到床下，伸手掏出一个白色双肩包。随后又从背包里拿出几件便衣，在简单分清正反后随即将身上的病号服脱下，也不顾身后的窗户有没有拉上窗帘。阳光就趁机穿过玻璃来到病房内，悄悄摸索，最后落在栁悠悠的背上，使这因太久没被照射过的皮肤泛起白玉般的质感。

    她准备的衣服并不复杂，就一条淡蓝色休闲裤加上灰白条纹的高领毛衣和一件秋季款的白色运动外套。除此之外，连一件换洗的内衣内裤都没有。倒不是她粗心大意或是神经大条，而是因为之前的几次逃跑使得医护人员加大了对她的管控，一切能够助力自己独立外出的东西都被没收。留给自己的就只有这间空荡荡的病房还有身上的病号服了，不过打发时间的书和手机他们倒是没有没收。她也难得可以用买书的借口，在老妈来探望的时候要求出去。那时，买什么可就没人知道了。反正借口，谎言什么的她都已轻车熟路。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穿好衣服开始整理头发的栁悠悠愣了一下，有可能是羞耻心在作祟，她总觉得有人在偷窥自己，就在背后。她忽然转过身！看到的却只有敞亮的窗户还有那只傻乎乎的海鸥。栁悠悠松了口气，对着海鸥比了个手枪的手势。

    “便宜你了。”

    随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十二点十五。不错，时间还早。”为了这次出逃她可是准备了很久，监控室里的大爷和其他护士现在都在吃午饭，可没有人来管她，至少是在一点以前。

    她跳下床，从床与柜子相接的角落里掏出一双鞋——印有红色条纹的白色高帮，上面沾了点灰，看来是放了太久的缘故。在穿之前，她需要用纸仔细擦擦，这花不了太多时间。最后，她离逃出这个医院还差一条结实且够长的绳子，能够让她从三楼降到地面。

    纽紧的床单就不错，在加上被套。现在需要一把够锋利的小刀，来将它们裁剪成布条。这东西她自然是早有准备，那粗心大意的老妈在几个星期前坐在她旁边削完苹果后刚好落下了一把。虽然是削皮刀，但只要将刀片拆下来就好。

    过了有十分钟左右，栁悠悠将拧好的绳子一头系在窗户边框另一头则拴住腰，随后将多余的绳子裹到腰上。一切准备就绪，她跨过窗户，脚尖小心翼翼地试探窗沿，站稳后再一点一点下降。

    她所在的这栋楼刚好就在街道旁，一举一动除了楼内的医护人员看不见外，那些行人都被她这只可能出现在电影里的桥段给惊呆在了原地。还有那只海鸥，居然正低着头打量着她。

    “它是被粘在窗沿上了吗？”栁悠悠一边吐槽一边手脚并用，费力的往下降。而就在快要落到一楼的时候，应该是给自己送饭的护士发现自己不在病房，现在正趴在窗户上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栁悠悠回了她一个表示歉意的笑容，然后继续往下降。

    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个新来的护士小姐已经是被吓傻了，在愣了几秒后才慌忙退回病房呼叫人手过来帮忙。心想就算不能将栁悠悠直接拉上来，也要有个人去楼下护一下。逃跑倒是小事，世界树又不大，不管怎样都能找到。可要是摔到了，连跑都跑不动的话，他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该死！”就在离地面只有两米左右的时候，栁悠悠感觉双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了。她向身后看了看，那帮站在地上围观的人除了拍视频和惊呼外可没有一个要上前来接一下的意思。完了，最多再撑几秒，她就会因为双手脱力直接摔下去。她这脆弱的小身板可经不起这一摔啊！

    “嗒——嗒——嗒……”手腕依旧能够感受到手表在有序的律动，尽管两只胳膊已经彻底麻痹。她眯起眼睛，拼命想要看到表盘里的时间。但在阳光的照耀下，她能看到的只有一轮金黄。视线被弄得模糊不堪，随着双手脱力，离开了绳索，她只看到那只海鸥终于飞离了窗台。

    下一刻，原以为要被摔个半死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眼前出现的是滚动着广告的路面，鼻尖离地只有一厘米——幸好她腰上缠有多余的绳子，在一阵天旋地转后安全落地。栁悠悠长舒一口气，摸索着解开腰上的绳子。但因为离地面太近，没有足够的反映的时间，她直接正面着地趴在了地上，鼻子被压得发痛。四周吵吵嚷嚷，栁悠悠从地上爬起，扫了一眼周围满是惊奇的人们，努力挤出一个笑，随便对着一个正在拍视频的人竖了个中指。随后连忙起身，冲出人群！医生护士的叫喊紧随其后袭来。

    现在正是人们午休的时候，熙熙攘攘的车流在虚拟车道上缓慢行驶，滚动着各式各样广告的透明玻璃将其与人行道隔开。人们来来往往，有说有笑，想着现在是该回到工作岗位上还是继续找一家咖啡馆偷偷懒。今天的阳光很是灿烂，让一切都显得熠熠生辉，那些遮人视野的建筑也顺眼了不少。若是能在接下来的十几秒内穿过面前的十字路口就更好了，那些医生应该不会冒着被车撞的风险横穿马路吧？

    栁悠悠扶正戴在头上的棒球帽，拼命向那道路口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