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送你一场梦
看守所内。
张守兴像是木头呆坐，他的眼神麻木。
当尚晨到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尚晨一眼，又低下了头。
尚晨确定他是能看到自己的。
这是很少见的情况，或许这个张守兴身上有某种特别的东西吧。
尚晨来到他的身边，「我能问一下你，你为什么这么做吗？」
张守兴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或许我能让你再和你女儿见一面，虽然不是真正的见面。」尚晨说道。
张守兴豁然抬起头来，眼中已然有泪花闪烁。
「您问，您问，您问什么我都回答您……」他语无伦次，又仿佛有种手足无措的怯懦与愧疚。
「你只能这么做了吗，你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的事情，葬送自己的生命的，为了这样的坏人，不值得。」尚晨思索着词汇，一时间词汇好像变得有些贫乏。
张守兴只是笑了笑：「我这条命算什么，我将一切希望都放在女儿的身上，她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见到尚晨似乎说不出话来，张守兴看了眼尚晨，继续说道：「我是个穷光蛋，十几岁的时候，就没钱读书跑出来打工了。
谁也瞧不上我，但是，我老婆没有，她说我人老实，肯定对老婆好，然后不顾家里反对嫁给我。
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农村的条件是很不好的，我拼了命打工，想要给家里更好的条件，我要让瞧不起我的人都知道我的厉害，我要让我的老婆过上好日子。
日子终于有所好转的时候，我老婆怀孕了，我高兴得不得了，但是，谁能想到，她生下孩子的时候竟难产去了。
女儿她就是我的唯一，我这辈子不想别的事情，我没能让我的老婆过上好日子，但是，我想让我的女儿平平安安，找个好人家嫁了，然后生儿育女。
如果能看到这一幕，我死而无憾了……
可是，他们三个夺走了我所有的希望，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特别是听到他们这些小恶魔私下嬉皮笑脸谈论我女儿的死的时候，我心都要碎了。
无论如何，我都要让这些小恶魔付出代价，我不断地上诉上访，可是，我得来的到底是什么？」
尚晨沉默。
他比较习惯换位思考，在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龄里，如果他碰到了和张守兴一样的事情，或许他会做的比张守兴更加偏激吧。
张守兴一边说，一边抱着脑袋，样子变得十分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快要疯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为什么最后竟变成了我的错了，那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做什么？
他们三个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为什么只保护他们三个的命，不保护我女儿的命呢？
我只是想让我女儿平平安安的，只是平平安安的，有什么错吗？啊？到底有什么错了？」
尚晨没能直视他的眼睛，尚晨其实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
他想起了素轩的话。
想起了以前看过的那些视频。
越来越多的小孩说出：不要招惹我，反正未成年人杀人不犯法，这样的话，他们应该怎么去面对这样的事情。
日后又会何去何从？
尚晨此刻只感觉到了迷茫，他这个判官看不清周围的迷雾。
尚晨离开了看守所，来到一处海边。
其实，在听到张守兴的话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当日的那个梦。
在那个梦里，那个奇怪而神秘的人对他说过。
「你以为别人身在局中，但其实，你也身在局中。」
「随着你继续做下去，对这个世界了解会越来越多，当你了解到这些真相的时候，你就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你也会感到绝望。」
那个人好像话里有话。
但他想说什么，尚晨不太清楚。
可现在他真的感觉到了压抑和绝望。
如果不是判官，他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他能做什么，他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的？
张守兴的行为是错的吗，如果他的行为是错的，正确的行为又是什么呢？
他只是想让自己的家人安康，幸福。
他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这件事情呢？
给他带来这种悲剧的，是所谓的天有不测风云的玄妙的说法，还是因为别的呢？
素轩远远地看着这个判官大人的背影，像是一个木头一样，动也不动。
其实，是这个判官大老爷想的太复杂了而已。
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系统赋予他这样的能力，就是让他惩罚坏蛋的，既然犯法了，那就惩罚就可以。
经过他们的手段，这些坏蛋日后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就会小心，就会谨慎，因为以前受到过严厉的惩罚，他们反而不会轻易去做。
这就是他这个判官存在的意义。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把事情想的复杂了，就会弄得不上不下的。
到了夜晚，尚晨回到了看守所。
张守兴一直在等着，他相信神仙是讲信用的。
听到他的话，尚晨想笑，但是，在这个时候，尚晨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送你一场好梦！但是，我还是得提前告诉你，在梦里的事情，并不是真的，你还要去吗？」尚晨说道。
张守兴的眼神急切而害怕，「我可以见到我的女儿吗？」
「你可以保护她。」尚晨说道。
张守兴嘴唇不住地抖动，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是真的吗，我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
「做个好梦吧。」尚晨伸手按在他的额头上。
张守兴只感觉眼前的环境开始变幻，他已经离开了看守所，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他的家里。
桌子上的日历安安静静地躺着，上面有女儿刻画的笔记，半个月后是他的生日……
而今天，是女儿遇害时间的前三天。
「真的回来了。」
张守兴激动得全身颤抖，突然又生出一种强烈的恐惧和愧疚感。
「小欣，小欣……」
他不断呢喃着，被电热水壶发出的声音打断，清醒了过来。
「爸爸，水烧开了。」
十一岁的小女孩从房间里探出头来，「你赶紧吃药，不是感冒了吗，真的是，每一次都要我提醒。」
她年纪虽然小，但已经俨然有一个管家婆的雏形了。
看着女儿的样子，张守兴像是疯了一样，冲过去将女儿狠狠地抱住，这些年承受的一切，终于在此刻爆发。
他嚎啕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