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
工厂二楼，超一百平的工业风卧室。
睡觉的闹钟响了，顾冷湘拿过手机，看到屏幕上频闪的十点，轻轻按掉。
余高远把醒好的红酒倒入水晶杯，贴心递到女友手中：“湘湘，给。”
“谢了。”
顾冷湘看着墙上投影的mv，是她爱的男歌手，当年一曲成名。
mv里那个青涩的女主角，现如今已是各大古偶剧大女主……时过境迁四个字，有时候，只需要短短几秒，就可在一个人的脑海里回放一遍。
而明明，置于现实中，是一遍又一遍不计其数的岁月点滴，串了又串。
这样的反差，让顾冷湘心生恍惚，觉得人生如戏，不真实。
“在想什么？这么投入？”余高远亲昵地挨着女友坐下，主动碰了碰她手中的酒杯，“尝尝，我上午刚从家里拿过来的。”
“余高远。”顾冷湘冷不防一声喊，吓得余高远瞬间停住往嘴里送酒：“在！怎么了？”
“我想跟你聊聊。”
一顿晚饭，吃得不算愉快，更多时候，有些暗哑的情绪在心底无声蛰着顾冷湘，与生俱来的敏感，让她无法在有些事上继续装聋作哑。
“ok！我洗耳恭听！”余高远摆出俯首听命状，宠溺地拂了拂女友的刘海，“不急哈，咱俩有的是时间，慢慢聊！聊一整夜都行！只要你喜欢！”
“我妈，她不是小三。”顾冷湘的性子一直如此，一旦决定想说什么，半点拖泥带水都不会有，“谁不想要体面的父母，我也一样。我妈十几岁就认识了我爸，一路陪他事业逐渐起色，谁曾想等来的却是赤/裸裸的背叛，负心汉转身娶了富家女，就因为人老爹能轻而易举给予他一大笔投资款。我妈一个人哭了很久，泪干了，也想彻底与过往一刀两断，可谁曾想肚子里偏偏有了我，百般纠结下，还是不舍，决定生下我……这一抉择差点要了我妈的命，因为难产她落下一身病，产后又患了抑郁症……”
顾冷湘停了下来，情绪不知何时，缠紧了喉，稍窒息。
她微微昂头，再次往嘴里送了一口酒：“一个男的，拿出钱养曾对他有恩的女人，还有自己的女儿，天经地义。更何况，那些年，我妈也实实在在付出了……那些习惯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说我长得跟我妈年轻时一模一样，看一眼就知也是勾引男人的货色。呵，这个社会，对女人的敌意可真大，比对男人的大太多，尤其是对漂亮的女人，仿佛外貌就是她们的原罪……更可怕的是，在这些随意恶毒辱骂的人中，偏偏多是女人……真滑稽，也是真的坏……”
这样的倾诉，史无前例，第一次。
余高远默默听着，望着顾冷湘星星一般倔强的双眸里泪花莹闪，心底忽而起了万般怜惜。
之前是着迷这个长相明媚的女孩身上那股若隐若现的独特清冷气质，从来无法说清到底是哪一种，而此刻，余高远彻底懂了：明明看上去那么娇小柔弱的一个女孩，骨子里却有常人难及的某种冷酷与理智。
格外迷人，迷到了他。
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陌生的力量。
倾诉的人，等话全倒出后，方觉为时已晚，同时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许是这些话压在心里太久，又一直碰不到合适的倾听者一吐为快……顾冷湘看着余高远再一次默默地给她斟满酒杯，倏然之间，觉得他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湘湘，你其实不用那么坚强，太独立，反倒像是个男人了。坚强是我们男人的事。对女孩来说，坚强意味着活得辛苦。”余高远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情绪如此走心是何时，但此时此刻，他很想认真抱一抱眼前倔强的女孩。
只是，话说回来，“肢体接触”早被顾冷湘事先约法三章。
在男女朋友关系的试行期，没顾冷湘的允许，余高远不得随意触碰她，包括最稀松平常的情侣间牵手。
顾冷湘把这话一字一字听着，心头似细针密密绵绵一阵扎，举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余高远，你错了。”
“啥？”
“为什么‘坚强独立’就一定是像男的？我们女的难道就不能本身骨子里就拥有这些？”顾冷湘眼神愈渐迷离，神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都要敏感。
……
余高远被问得哑口无言，顾冷湘话里的逻辑似乎并没错，可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看她整个人已明显微醺，决定靠近，说些暖心的话与她：“湘湘，我可以抱抱你么？”
这样毫无预兆的请求，让顾冷湘冷不防神经一激，微微一愣后，冲余高远点了点头。
楚子茗刚打开后座车门，示意晏小笛下车小心，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余高远。
晏小笛站直，看着楚子茗在旁接起电话，隐约间手机里传出一个女声，显然并非余高远本人。
顾冷湘虽有些醉意，但医院夜间走廊上消毒水刺鼻，整个人反倒清醒不少，加上面前的伤者还在嗷嗷叫，她只好硬着头皮，强打精神，把情况如实告知电话那一端的人。
通话结束。
楚子茗拿开手机，对着屏幕，有些茫然：他们这才离开多久，余高远就折腾进医院了？还是顾冷湘拿他手机打过来的……让他现在过去医院帮忙照看下这位受难仁兄。
“怎么了？”晏小笛见楚子茗发愣，猜不透具体何事，试着询问。
“你先坐电梯回屋吧，余高远进医院了，我得去看看。”接下去的时间，楚子茗原本有其他计划，被这通电话临时打断，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先缓缓，过去医院瞧下余高远再说，“早点休息。”
“喔好，你也是，注意安全。”
离开工厂，回来路上，晏小笛就察觉到楚子茗与平时有些不一样，像是藏着什么心事，独自默默消化。这会借着夜色瞄了眼面前的人，隐约觉得他的神情有些泛冷，让人陌生，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问一句：“余高远，他没事吧？”
“没事。”楚子茗松了松情绪，目光落到晏小笛身上，声音里混进了秋夜的凉瑟，“上去吧。”
“好。”晏小笛点点头，想着余高远那边或许等着楚子茗过去，她赶紧上楼，这样他也可以第一时间赶去医院，探望病人。
“等等——”眼看着晏小笛转过身去，楚子茗忽然开口叫住了她，“如果等下饿了，我可以给你带夜宵回来。”
晏小笛回头，听完这没头脑的一句，沉默两秒，微微一笑，松口：“也行。”
目送晏小笛进了公寓大堂，楚子茗才重新回到车内，快速掉转车头，心里琢磨速去速回。电话里，顾冷湘欲言又止，让他心里生疑，不知这对情侣怎么回事！
楚子茗赶到医院时，急诊室外间等候区只余高远一人，见他进来，还是惯常的嬉皮笑脸：“茗子，你来啦！你再晚点都要见不到兄弟我了！”
一眼就能识破的佯装可怜，楚子茗似瞧不见，目光落到绷带吊着的右臂上：“就你一人？顾冷湘呢？”
“我的湘湘今天有些喝醉了，我叫李叔过来把她先送回家了。”余高远晃动了下完好的左手，示意兄弟坐下聊，“你别站着了，大高个，晃得我头晕！”
“那你叫你家司机再送你回去，不就得了，叫我过来作甚？”见余高远挂着膀子的模样，就知没什么大碍，一想到自己被打乱的计划，楚子茗莫名起了小情绪。
“别啊！李叔跟我爹在外忙了一天了，也累了的，我不好意思再麻烦他老人家哇！再说了，我可是有兄弟的人，能麻烦兄弟的事，坚决不麻烦外人！”别看此刻是伤残人士，余高远底气十足，声音洪亮有力，混着酒精，情绪更是高昂，“对了，茗子，你不问问我，我这条右臂，是怎么伤的么？”
“怎么伤的？”楚子茗像没有感情的机器，重复道，干巴巴地用眼神刮人。
“嘿嘿！”余高远却反而卖弄起关子，“脱臼，加轻微扭伤。”
“撞墙撞的？”楚子茗还是站着，冷冷猜测，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
“非也，非也！撞墙，能把这胳膊撞脱臼？茗子，你这脑子不好使啊！晚上也没见你喝一口酒，怎么比我还醉咧？！”
楚子茗算是看出来了，余高远特地把他找来，除了让他载他回家，还想跟他畅聊一番！瞧这会脸上藏不住的兴奋劲，小心思一览无遗。
“再猜！快，猜，多猜猜！发散性思维！openyourmind！”余高远见楚子茗也不热情互动，明显有些急，好不容易堵住的唠嗑劲，一次次冲击着他一吐而快的那撮神经！
“你再不说，我就走了。”楚子茗解锁手机屏幕，置顶的微信聊天框，没有任何动静，“还不走？打算在这里过夜？”
“冷血的男人！哼！”余高远佯装骂骂咧咧，身体却很实诚，乖乖地站了起来，“也是，大庭广众之下，聊有些事，也不适宜。走！茗子，咱去你车上聊！嘿嘿！你不考虑扶我一把啊？喂，你小子——冷酷，无情啊！”
余高远显然并不需要他的搀扶，但毕竟有伤在身，楚子茗还是刻意放缓了步子，在前面带路，直奔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