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你怎么了？”
从晏小笛坐下，已过去半小时。
王子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普通的习题上，都停顿许久。
这样的反常，晏小笛想忽视都难，于是决定问问。
“没啊，我没事！”王子乐似惊弓之鸟，反应过来后又客气地笑笑，掩饰一闪而过的局促，“可能昨晚没睡好的缘故，有些犯困。”
“这样——”晏小笛原本想说“那你要不要去眯一会”，转念想到她作为家教老师的立场，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改口，“那就先暂停下，活动活动。”
把原本到一小时才休息片刻，给提前了。
王子乐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好的，小笛姐，谢谢。”
谢啥……晏小笛面上微微一笑，并未多说，心底却忍不住一句。
某种意义上来说，王子乐与她这层暂时的雇佣关系，是付出劳动与获取报酬的互动，并无其他另解。
想起方才在楚子茗房间的种种，王子乐心有余悸，总觉得这个男人平静的面庞下暗藏猜不透的波涛汹涌。
打从王子乐记事以来，这位不同姓的亲哥一直这样，大部分时间不苟言笑，似乎再怎样的冲击，到他面前，都会被处理得毫无波澜。
于他，生活里仿佛从无大事，皆是可控的小事。
去外地上大学的四年，许是因平时见面的次数骤减，每次回家或是一家人去楚子茗大学所在的城市团聚，王子乐都能明显感觉到亲哥身上的变化。
至少较过去那些年，楚子茗整个人外向了不少，偶尔还会冷不防冒出几句幽默。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楚子茗都是一个情绪控制极强的另类，王子乐有时会管不住自己的玩性，故意凑到他跟前玩闹，虽从不会惹怒他，却始终心存敬畏，不敢越界。
尤其是楚子茗主动表态过的一些原则性/事情上。
也不知他对那张照片的解释，楚子茗有没有真正接受？
还是心存疑虑，只是暂时没表现出来？
所以才暂时……没跟他算账。
这会侧耳细听，不见任何动静，指不定一个人在房间冥思苦想，准备手段对付他呢……王子乐思绪到这，本能抖了抖双肩，惹得不明真相的晏小笛转头来瞧：“……你，冷？”
“没……就驱赶下困意。”张口即来的掩饰，王子乐不想被晏小笛发现他的心思游走，这会索性站了起来，“我去楼下拿点喝的。”
晏小笛点头：“好，去吧。”
几分钟后，楼道就响起王子乐歇斯底里的叫声：“小笛姐——快下来，沈姨准备了冰镇的杨枝甘露，一起下来喝！”
好家伙，中气十足的喊声没把晏小笛吓出来，倒把另一房间正要入睡的楚子茗炸醒。
这会他一只手搭在后脑勺上，意识混沌地大步走出，到二楼楼梯口，站定后，居高临下，朝大嗓门的小鬼斜去一瞥。
两兄弟视线碰撞——双双无声。
王子乐原本想微信上叫晏小笛下楼一起吃甜品，但心里实在好奇另一房间的楚子茗到底会在忙什么，于是临时改了主意，直接跑到楼梯口，朝二楼使出吃奶的劲——就那么用力一喊！
如他所愿，首先出来露脸的就是楚子茗！
被楼上人无声瞪了一眼的王子乐，这会气势微瘪，却不忘急中生智，立马换上无辜笑脸迎人：“哥——你是不是睡不着？睡不着就先下来一起吃甜品吧！顺带你帮忙去叫下小笛姐，我们三个人一起！”
楚子茗顶着一颗微微发胀的脑袋，转身朝王子乐的房间投去一眼，见门开着，便径直大步过去，直到门口才停下。
屋内，静悄悄的。
晏小笛独自坐在椅子上，注意力粘在手机上。
“笃笃笃——”
楚子茗在门上轻敲三下，晏小笛循声，扭头来瞧。
“一起下去吃东西。”
王子乐刚才喊她，晏小笛听到了，她没多大胃口所以假装没听见，原想蒙混过关，这会人亲哥都直接到门口来喊人了，她只得领情：“哦，好。”
晏小笛起身，缓缓走到门口，楚子茗还杵在原地，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见他状态与上一回不一样，想到刚才王子乐那地动山摇的一喊，于是她尝试着开聊：“你午睡——睡醒了？”
“嗯。”因为发现合影被人动过一事，楚子茗好不容易酝酿成功的睡意，就差临门一脚睡沉，又被王子乐突如其来的那一声鬼哭狼嚎吓跑，这会瞧着面前的晏小笛，莫名有一种不真实，合影上站c位的她，与此时此刻鲜活站在他面前的她，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
欲言又止。
晏小笛抬头：“嗯？你说。”
楚子茗想问她困不困，下午这个点要辅导王子乐两个小时的数学，话到嘴边却停住了，有那么一瞬，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问题。
“王子乐难教么？”
晏小笛怎么也没料到，面前欲言又止的高个竟是想问这一点，当即如实告知：“不难。他其实挺聪明的，一点就会的那种。”
“他有这么灵光？”轮到楚子茗意外了。
王子乐偏科，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会被人说“聪明”、“一点就会”，楚子茗持怀疑态度。
“嗯。”
晏小笛想出去，但楚子茗还是保持同一个姿势，挡在门口。
他若不侧身，她压根就别想轻松出这道门。
“我可听见了！”被两人遗忘在楼下的王子乐，这会正昂着头，像乌龟一样支棱着短脖子努力听，“你们两个在说我坏话！”
楼下抗议后片刻，楼上终于一前一后探出来两个脑袋。
王子乐见楚子茗把晏小笛叫了出来，转而咧嘴一笑：“两位学霸，下来呗！咱们边吃边议论我，当着本尊的面，我也好听听你们讲得是否中肯。”
……
……
楚子茗和晏小笛一听这话，面面相觑，随后又不约而同俯视楼下的机灵小鬼。
沈万花平时就擅长做各种健康的饮品，厨房一直常备好看的餐具碗碟，用来装各式各样的精致甜品，最合适不过。
这会，她把放了杨枝甘露的骨瓷杯端到桌边，依次递给三人：“难得你们三个都在，尝尝，如果不够，我再拿！乐乐不喜欢吃燕窝，你那杯我就没加。”
晏小笛抬头，望着估摸有700ml的漂亮杯子，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两兄弟也紧随其后，向沈万花表达了谢意。
“你们三个慢慢吃，我要出趟门。”
沈万花还有其他任务在身，想着留三个孩子在家里，有伴，她暂时离开下，不成问题。尤其是另两个已经成年，照顾王子乐绰绰有余。
“沈姨，你还要去哪啊？”王子乐有些好奇，第一个发问。
“哈哈！我呀，得当一回外卖员喽！”沈万花爽朗一笑，转身给面前三人指了指厨房大理石台面上的一排饮品，“看，那些呢，得送到你们妈妈的舞蹈团里！”
“啊——”王子乐起身，刻意踮脚一望，看到每杯杨枝甘露后面都放了单杯装的牛皮纸袋，整齐得像接受军训的士兵方阵，“沈姨，这么多杯，我给你叫个跑腿吧！”
“不用，乐乐！你管自己喝，我开车过去，很方便！”沈万花不放心骑手送，怕半路出个意外啥的把这些饮品全洒了，还是她亲自出马送过去最安心，当即拒绝了王子乐的一片热心。
“好吧，那你开慢点！有事打电话！我们两个男人随时在家待命！”王子乐的小嘴似抹了蜜一样甜，又煞有架势地拍了拍胸脯，“对吧？哥！”
“一个男人。”楚子茗吸了几口手中的冰饮，淡然纠正，“加，一个幼稚鬼。”
“……”晏小笛拼命克制，关键时候猛吸一口杨枝甘露，才把笑意及时憋回去！
“行啦，你们两兄弟，这相爱相杀的，看好这个家，照顾好晏老师！我去去就回！”沈万花转头瞧了眼挂钟，得赶紧送过去，快到约定时间了。
“遵命！”王子乐兴致不错，朝沈万花敬了个礼后，便安静地坐了下来，开始埋头猛吸手中的饮品。
晏小笛坐在王子乐的旁边，楚子茗坐在她的正对面。
三人的座位，构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
门外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
有那么几秒，桌边的三人，都没有吱声。
除了此起彼伏的“吸吸吸——”，再无动静。
直到，有人打破了这份安静。
“公寓，租么？”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楚子茗吸完了他那一杯，抬头直直地看对面的晏小笛。
这问题抛得突然，晏小笛抬头，看人：“……真的只要2000？”
“嗯，真的。”楚子茗点点头，等她给最终答复。
“那，谢谢了。”对照片上的那套公寓，晏小笛有九分动心，剩下的一分是犹豫，不知这个送到她面前来的大便宜该不该占，所以这会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忍不住与“热心中介”确认租金。
“就这？”楚子茗嘴角微微一记上扬，惹得王子乐停下来瞧。
“嗯？”晏小笛没懂。
“你这谢谢一点都不真诚。”楚子茗倒也不藏着掖着，有话直说，“再怎么也得用实际行动表示下。”
王子乐听得云里雾里：“啥呀？什么公寓？”
这问题刚出口，桌下就飞来一无影腿，不偏不倚正好踢中王子乐的小胖腿，吓得本尊“啊”了一声！
“你怎么了？”晏小笛没察觉到桌下的偷袭，扭头看挨着坐的惊叫男孩。
“嘿嘿——没事没事，小笛姐，我刚牙疼，被这杨枝甘露冰了下！”再如何，王子乐遗传的是与楚子茗同一套基因，那一腿，让他顿悟，前一秒这桌上讨论的话题是什么，“恭喜你啊，小笛姐，租房问题这么快就解决了！”
体面话给到，王子乐弱弱地瞄了一眼斜对角的男人，看他瞧自个的目光里闪过一丝赞许，就知道自己这反应，对了。
“谢谢，我也挺意外的。”晏小笛淡淡一笑，继续方才表达谢意的话题，“那你说吧，想让我怎么谢你。”
这话一出口，又觉听着怎么有些含义不明，晏小笛瞬间脸热了起来，赶紧吸两口压压。
楚子茗无声笑笑，瞧人的目光一点都不掩饰：“今晚请我吃一顿就行。”
“啊！这个好！小笛姐！你也顺带请我一起吃一顿呗！我正好好久没跟我哥一起出去吃饭了！”王子乐一听楚子茗明确要求请客，瞬间喜上眉梢，主动给自己安排上了！
“没问题，那就一起吧！”晏小笛大方答应王子乐，这会想伸个腿，熟料被人踢了一脚，瞬间疼得叫出声，“啊——”
与此同时，忽然起身的王子乐表情僵在一瞬间，目光从晏小笛到楚子茗，屏息，依次瞧这两人。
楚子茗这雷厉而出的第二脚，原本是送给王子乐的，谁曾想半路伸出另一条腿，正好给挡下了。
看着晏小笛皱眉喊疼的神情，又见她弯腰去按腿，楚子茗清了清嗓子：“抱歉，不是故意的。”
王子乐努力抿着嘴，肉肉的小脸已经憋得微红！
他实在忍无可忍，恨不得分分钟释放自己强压着的爆笑！
想不到楚子茗也有“失脚”的时候，原本应该他挨的那一脚，竟然阴差阳错让他的晏老师受下了……哈哈！笑死！
“没事。”晏小笛不明真相，尴尬地接下楚子茗的道歉。
腿部的疼痛感，还是不小。
可想而知刚才那一脚，楚子茗有多用力。
可能也是跟她一样，双腿做筋骨久了，想抬个腿，换个姿势……而已。
“你们想吃啥？我到时提前找好店。”被踢的痛感稍缓后，晏小笛继续刚才请客的话题。
“小笛姐，我就不去了，刚才给忘了，今天晚上我约了同学来家里看电影。”王子乐害怕桌下可能已经有第三脚蓄势待发等着他，这会变乖了，第一时间摆出“正确”的态度。
“这样，那我们改时间？下周一？”晏小笛倒不差这么一天，立马建议。
“下什么周一，就今晚。”楚子茗紧跟其后，“晏老师，你最主要是感谢我，所以应该以我的意向为主。王子乐就一小屁孩，我怕带出去，我们被外面的人误会为一家三口。”
……
……
王子乐和晏小笛一听这突如其来的“一家三口”，互相对视一眼，同款尴尬。
随后，晏小笛妥协：“那行，你说，想吃什么？”
高三时就知道楚子茗这人傲娇，但如此近距离地感受他生活里的傲娇，倒是第一次。还让人觉得有几分无法形容的幼稚。
“晚上再看。”楚子茗目光无声转到王子乐身上，松开见底的杯子，站了起来，“晚上联系。”
“哥——你去哪？”见楚子茗转身要走，王子乐立马开口喊住。
“睡觉。”楚子茗没好气地抛出两字，随后无视桌边两人的目瞪口呆，大步上了楼。
五分钟后，晏小笛决定带王子乐上楼，继续未完的今日补习。
两人一左一右到房门口时，晏小笛停了停，有些八卦：“你哥，这么爱睡？”
“对啊，猪都这样。”王子乐煞有架势地点头，“小笛姐，你和我哥同年吧？也属猪吧？”
“……”晏小笛忽觉这话题很不怎么样，敷衍地点了点头，随后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