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晏小笛胃口一般，一，因为拘谨，二，因为挨着楚子茗。
女主人时不时拿公筷给她添菜，晏小笛都是第一时间表达谢意。
夹起一块红烧肉细嚼慢咽，晏小笛蓦然记起曾几何时她有过的某个荒诞念头。
那会，刚从小城转学到云华一中的她，与楚子茗年级走廊上偶然“邂逅”后，就成了他的一个野生脑残粉，总忍不住单向幻想，如若未来某一天与他走到一起，那些会发生的温馨生活场景。这其中，不乏一些关键时刻。
比如，楚子茗带她第一次见他的父母。
爱屋及乌，从来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所以，她一定会和楚子茗的母亲有一段非常融洽的婆媳关系。
时隔五年，她并未如愿，与楚子茗走到一起。
但却岁月静好似地与他并坐一侧，与他的家人一起共进午餐。
左手边是楚子茗，右侧是他妈妈。
对面还有一个他弟弟。
……
真是，一言难尽。
红烧肉肥瘦正好，晏小笛吃完一块有些意犹未尽，一想到自己是客，难免有些犹豫。
“沈姨的红烧肉是拿手好菜，多吃点。”楚子茗拿起手边的公筷，不等身旁客人反应，便把第二块红烧肉准确无误地落到她的碗里，“晏老师，你太瘦了，多吃点。”
“是啊，晏老师，不要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楚诗曼见状，也跟着点头。
坐在对面的王子乐也有些按捺不住了，换上手边的公筷，也去夹红烧肉：“小笛姐，我也给你夹！”
晏小笛一愣，不知如何是好，碗里的红烧肉忽然也没那么诱人了。
楚诗曼瞥了眼右手边的小儿子：“阿乐，你那一块自己吃。你们哥俩一人一块抢着送到晏老师碗里，会让她不好拒绝。”
是个实诚又贴心的妈妈……晏小笛看着王子乐迟疑了下，最终把夹起的红烧肉送到了他自己嘴里，心里悬起的负担落了下去。
她从来就不是食肉动物。
一餐一两块肉倒不会勉强，但三块四块的，显然是一个小挑战了。
在别人家里做客，剩菜剩饭是第一大忌吧。
“晏老师，高三时，在云华一中一定是非常耀眼的女生吧。”
楚诗曼的兴趣在别的点上。
许是越看越欢喜面前这个女孩，又许是好奇高三那一年，云华一中那些风云人物的经历，在心里默声几回后，她还是决定开启这个话题。
毕竟，她的大儿子，当年在云华一中，也很耀眼。
无论是从历任学科老师口中，还是从同班同学的反馈来看，楚子茗都是让家人引以为傲的优等生。自律，好学，谦虚，有上进心……最关键的是，楚子茗长得随他父亲，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帅哥。
高中，是少年少女青春最懵懂的别样年纪。
所以，漂亮的女生，帅气的男生，总会成为大家口中的校花校草，走到哪都吸睛，自带校园热点。
……
楚诗曼这句话陈述语气大于疑问语气，又开始得突然，让晏小笛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按现实讲，她虽是高三才转校过去的，但的确折腾出了一些不小的动静。
问题是，那些无法忽视的曾经，并不适合跟楚诗曼分享，只因她是楚子茗的妈妈，只因当年的那些轰动，桩桩件件似乎都间接直接地与楚子茗有关……王子乐刚才会很神气地说她是牛人，是因为家教应聘资料里填了毕业学校——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
以及第一次见面，正式辅导前，楚诗曼问过她，高中是云华一中的哪个班。
直到刚才在门外，楚诗曼笑着告知楚子茗是她大儿子时，晏小笛才恍然，为何初次见面，这位妈妈会对她高中是云花一中哪个班，那么感兴趣……只因她的大儿子楚子茗，也是云华一中另一个尖子班里，如假包换的真学霸。
“肯定耀眼啊！妈，小笛姐，比我哥还厉害千百倍！”王子乐一脸傲娇地瞧坐晏小笛旁边的楚子茗，“哥，幸亏你之前不教我数学，不然我怎么碰得到比你更厉害的小笛姐！你要是教我，那我可就损失大了去了！”
呵呵……楚诗曼听到这里，莞尔一笑。
果然，她的小儿子，是这份小心思，也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给他逮到机会给他哥哥一个下马威了，着实孩子气。
“哦，恭喜。”楚子茗倒大肚，客气一句“恭喜”抛了过去，“晏老师岂止耀眼，在云华一中，我们那一届，高三所有人里，理科完全没对手。”
“啊？这么棒啊！”这句话倒让楚诗曼着实意外了。
云华一中当年高三设两个尖子班，全是理科班。虽说尖子班里也会分优等生差等生，但楚子茗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楚诗曼怎么也没想到，最厉害的竟然是个女生！
而且还是此时此刻坐在她家里的这位数学家教！
“晏老师，你也太低调了，都没提一句自己那么优秀！”
“没有，子乐妈妈。楚同学夸大了，我偏科很厉害，也就理科几门还算拿得出手。”晏小笛脸颊微涨，她不知道，原来私底下的楚子茗，如此“口无遮拦”！
“所以我说——是理科没对手。”楚子茗不紧不慢地跟上一句，见王子乐惊讶地张了张嘴没说出话，嘴角微微一个弧度，继续，“理科，次次满分，从不失手。”
“哇！太棒了！”楚诗曼放下筷子，忍不住为晏小笛鼓掌，“晏老师，你太厉害了！真人不露相呢！我还是第一次碰见女孩子理科这么厉害的！真的太牛了！怪不得阿茗都甘拜下风！”
晏小笛愣愣地瞧着眼前这位两个男孩的妈妈，觉得她……很有个性。
性格也很……直接。
还是头一回，在陌生的饭桌上，有人情不自禁地放下筷子——给她鼓掌，额。
“哇塞！妈！你看，我怎么说来着！我选的老师就是宇宙最无敌！”王子乐也起劲上了，万万没想到，话不多的第七任数学家教，真面目远比他之前推断得厉害多！
要知道，在王子乐的印象里，他的哥哥，楚子茗，可从不在家里说起谁谁谁比他厉害的话！更何况，此人还是一个女生。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傲娇的楚子茗可从不做！
方才，王子乐本想揶揄下之前薄情寡义的亲哥，不肯亲自教他数学，谁曾想竟意外掀开了一位真正王者的面纱！能不意外嘛！
“没有没有，真没有，楚同学才是真的厉害，全科都厉害。”晏小笛实在没有办法，轻微焦虑下，终于想到回应的话。
说起学科平衡，综合成绩，她绝对比不上楚子茗。
英语和语文，这两门，她永远考不好。
而楚子茗，是典型的每门课都拿得出手！
“嗯，这点我倒承认的。”楚子茗平淡一句，随后给自己夹了点菜。
“额。”楚诗曼听着，抿嘴一乐，“阿茗，这么不谦虚啊。”
“就是，哪有人说自己好的！”王子乐紧跟一句！
楚子茗那副云淡风轻的拽样，莫名让他燃起了斗志。
“本来说是，没什么好回避的。我，全科学霸，是经这位理科学霸认证过的。”楚子茗却不以为然，继续不紧不慢道。
见楚子茗来瞧她，晏小笛只好再次表态：“……是，是全科学霸。”
一直看着大家说笑的沈万花，忍不住开口：“对啊，茗茗才是最厉害的！门门课都拿得出手！”
“哈哈！真有意思！”
楚诗曼笑开了，她的大儿子，读了个大学，性格上比高中时开朗不少，也外向许多，总是不经意间带点冷幽默……也不知道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长开了”？
“来，让我们再一次干杯，祝贺楚子茗同学正式告别学生生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入社会！”楚诗曼见气氛微妙，再一次举杯，邀大伙再一次碰杯！
王子乐起身绕道，给他的王者家教添饮。
“茗茗已经正式工作了，女朋友也得抓紧找哦！”沈万花随口一提，却瞬间吸引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力。
楚子茗神色不明：“……哦。”
“同学婚礼上捧花都接到了，桃花运估计也快了！”楚诗曼把这话题接了过去，似乎完全不介意在场有外人，聊这个话题并没什么要避开的。
“什么捧花？”王子乐后知后觉，回到座位上后，好奇问。
“就是花瓶上那束！”沈万花热心指点。
“啊？”王子乐一惊，随后醍醐灌顶，“哥——你骗我！还说那花有毒，原来是你压根就不想让我碰！”
楚子茗慢条斯理地咀嚼完嘴里的菜：“对，不让你碰，有毒，都是真的。”
王子乐当头一闷：“……切！谁稀罕！改天我也去婚礼上接一把来！也放那花瓶里！”
“你的同学嘴上毛都没长齐，有要结婚的？”楚子茗清醒指出。
楚诗曼看着小儿子嘴巴瘪了下去，忍俊不禁：“好了，阿乐，等你大了，毕业了，开始参加同学婚礼了，也去接一束回来！到时妈妈向你保证，那花瓶就专门插/你的捧花！”
“……那还差不多！”王子乐终于好受了些。
“晏老师，其实玄关处那铃兰，严格来说，也不算是阿茗抢来。说是在场一位女生惊慌之下，用手一挡——想挡开！当时呢，阿茗正好站她身后，就顺势把花接住了。哈哈！”楚诗曼再次在脑海中勾勒这个画面，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神奇的欢乐。
前两天，楚子茗带着捧花进门时，她好奇一问，他便简略说了“接”到这束捧花的经过。
“额……”晏小笛面红耳赤，“这么巧……”
楚子茗才真人不露相，这种糗事他还会跟家里人分享？
如果这事是发生在陌生人身上，晏小笛也不会有感觉，最多觉得有趣……
可要命的是，她就是楚诗曼口中提到的这位女生……
让她怎么不凌乱？！
当时，情况紧急，她又不需要这束急急定向飞来的新娘捧花，下意识一个急侧身，又那么伸手一拍……就把它拍入了身后——楚子茗的怀里。
晏小笛还记得，那会的楚子茗处变不惊，小心翼翼握住捧花后，对她平静一句：“你逃什么？这是花，不是炸弹。”
“说不定是那位女生故意抛给哥的呢！”王子乐眉头紧蹙，一阵沉思后说出他的推断。
“有可能！”沈万花也觉得存在这个可能性。
“若真是那样，才好呢！”楚诗曼听后点点头，“我倒觉得这个女生性格很有趣！可能当下被半空抛来的捧花吓到了，本能反应是躲开！每次一想象这个画面，我就觉得特别欢乐！”
楚子茗一直没插话：“好吧，妈，这个话题你说了好多次了，还没说厌？”
“不厌啊！每次说都能发觉新的趣味呢！”楚诗曼说的真话，“阿茗，我倒觉得，或许你可以跟这个女生接触接触耶！你看，人家性格这么有趣，你的性格呢，还可以再外向一些。虽然与高中时比已经开朗了不少，但还可以再打开些！正好可以跟这个女生学学！”
“额，那倒不必。人现在走内向路线了。还没我外向！”楚子茗当下表态，惹得晏小笛一记转头，定神一瞧。
他说，那、倒、不、必……果然，对她一点都没那方面的意思。
晏小笛的食欲瞬间全消，楚子茗表明态度倒真果断，有一说一。
一点都不顾及她本人在场！
“哥，所以，你是喜欢性格外向的女孩？”王子乐发现端倪，见缝插针，抓住机会提问。
“小孩子，懂什么。”楚子茗冷冷一句，怼了回去。
“切！你自己说的嘛！”王子乐一招不成，又起一计，“哥，那你初吻还在不？”
“哈哈！”楚诗曼一听，瞬间乐了，见楚子茗转头来瞧她，便收了收笑意，“阿茗，我也好奇——所以，初吻，还在吗？”
这个话题在这个家，是有铺垫的，连沈万花都知道。
不过，事情并非楚子茗本人回家里说的，而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林茉清“无意泄露”的。
高三那年，楚诗曼在家里给楚子茗办生日party，一群同学朋友玩得很嗨。期间林茉清很有醋意地提起“学校里有个刚转校进来的女生竟然大放厥词，说要攻下从不交女朋友的楚子茗的初吻”……那会，沈万花刚好和楚诗曼一起端两个生日蛋糕出来，正好听到这一段。
那天之后，“初吻还在不在”就成了这个家的一个梗，延续至今。
“咳咳——”晏小笛猝不及防，嘴里的一口食物一不小心卡住，冲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吓得身旁的楚子茗腾手来给她拍背：“你没事吧？”
“怎么了？小笛姐！”王子乐见状，赶紧从椅子上下来，绕到晏小笛身旁，紧张地问。
“我没事——”晏小笛一直没凉下去的脸，此时，已火烧火燎。
“来，晏老师，喝点柠檬水，缓缓。”楚诗曼也跟着起身，轻拿起晏小笛跟前的柠檬水，送到她嘴边。
“谢谢，我自己来。”晏小笛觉得后背火辣辣的，楚子茗手掌的温度还留在上面，努力缓了缓心口的气息，伸手接过送到跟前的柠檬水，送了几口到嘴里，润了润发紧的嗓。
“好些了么？”楚子茗一直近身盯着，一脸紧张，那神情好似生怕这位家教在这里被食物噎出个三长两短。
“阿茗，你坐下，那么高的个子一直站在，给人压力。”楚诗曼已经回座，见大儿子还杵着，便温柔提醒，“阿乐，你也回到自己位置，让晏老师自己先缓缓。”
“好。”王子乐迟疑地走回饭桌另一边，双眼一直没离开晏小笛。
待重新拿起筷子，他的脑中忽然蹿出一个念头，忍不住侧目去瞧他的亲哥。见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晏小笛，心里顿时有些说不出的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