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任务2

    鹤昂走后，苏子骞一个人在密室里逗留了许久，他想起初见她时，黑夜下一身红衣衬得她的肌肤如空中皎月，他刚刚从青城赶回来，本想去看看大哥，却在大房的殿门外远远的瞧见有位身材玲珑的女子，鬼鬼祟祟的在后山的湖边蹦跶。

    初以为是府上的丫鬟，他跳到了小湖边的大树上，正想弄清楚她的意图，低下头就看见女子已经落进了湖中还在水中挣扎，这番寻死觅活的样子，他原本打算头也不回的走了。他从小习武，耳力极佳，耳边不时传来女子弱弱的呼救声，自己竟鬼使神差的救下了她。

    后面大房的丫鬟们找来了，他才知道怀中的柔软是大哥刚刚进门的四房姨娘，一把将她扔在了地上。

    从小到大，苏府的事他虽不在身边，自有身后的人为他留意，向他汇报，独独漏了她。

    大哥突然离世，从前的计划被一一打乱，现如今，他需要一个身家干净清白的人来替他看着苏府，这个人得是苏家的主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管着苏府的内宅安宁，维持苏家的正常运作。于是，他选中了她。

    没有家族的外力干扰，家室单薄，好拿捏，并且还圆满的完成了他的任务。

    这个小山村里来的小女人，与旁人不同，更与这些世家女子不同。

    太子的大业即是他毕生的所有，他闭了眼，无人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良久，他叹了气，唤来了外面的米四，二人交谈一番，米四震骇万分，一双吃惊的眸子被大大的斗笠遮住，不过他早已习惯服从主子的安排，脸上的神色瞬间恢复过来，他将事儿应下来匆匆离开了。

    苏妈妈被召到了陶漫筝的“办公室”问话。

    陶漫筝拿着毛笔不断的在宣纸上题字，她写的字既工整又漂亮，作为前世十项全能的自己来说，这些都是小儿科。这个时代用的是正楷字，从小到大她就跟着名家学练毛笔字，日日练习的就是楷书，写的一手出色的毛笔字也让她在日后的工作中常常加分。

    陶漫筝不说话，一心沉醉在自己的创作中，苏妈妈就一直跪在地上，头埋的低低的。

    约莫过了半刻钟，她放了手里的毛笔，拿起刚刚的纸张吹了吹，又拿出镇纸密密实实的压住纸张的四角，满意的点了点头。

    陶漫筝离开桌子，从桌子下缘的台阶上将还跪在地上的苏妈妈轻轻扶起，对着房中的丫鬟们嗔怒道：“苏妈妈，快请起，你们瞧见了怎的也不提醒我，妈妈可是府中的老人了，这马上要到年关了，我还有许多事都不太懂，还得需要苏妈妈多多帮我呢。”

    她满脸笑容，苏妈妈嘴里道着没有，也顺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陶漫筝亲热乐呵的挽着苏妈妈。

    “对了，二老爷可来了？”又转过头询问立在门外的冬春。

    “回主子，雀儿派了人来回禀，说是二爷屋里有事要耽搁一会，她还在那儿等着二爷呢，约莫就是这会子就要过来了。”冬春端着茶水，放在书房的桌上，又在房内拿了一套玲珑白玉茶杯，一一摆放得当。

    “还得劳烦妈妈多等一会，冬春你去给苏妈妈找张凳子，苏妈妈年事已高，这时间久了恐怕膝盖子受不住。”陶漫筝笑的时候，连眼角也是弯弯的，像一轮弯弯的月。苏妈妈是府里从前的老人，又一直伺候着大房屋里，自然不能得罪狠了，恩威并施才方是上策。接着她又让冬春去偏殿里拿了一个厚实的棉团垫子放在圆凳上，苏妈妈心里感动任由着冬春把自己搀扶在椅子上坐下，先前原有些不满她借机立威，这会子心里像抹了蜜糖似的，满是皱纹的脸上瞬间笑成了一朵花。

    二人笑谈着苏府昔日的过往，从前都是苏妈妈帮着二姨娘做全了府里的事儿，把府里的安排一一禀了上去，再由二姨娘来加以定夺。这一来二去的，苏妈妈没有子女，今日被她这样一关怀，这心里别提多妥帖了，也就和她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陶漫筝从她嘴里也得到了不少消息。

    原来二房的银子很大一部分都花在了这里头，苏鸿才身无功名，却不想在府里做个混吃等死的蛀米虫，才学不够只能巴巴的拿钱找人妄想砸出个名堂，这些年苏子骞没有追究，二姨娘管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因此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就成了一笔死账。

    “原来这些钱是用在了这处，我还差点就错怪了二爷，以为他是做了些糊涂事遮掩呢。”陶漫筝捂着嘴，眼睛却瞅着苏妈妈，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也不全是，这事一时半会的也说不清楚，日后我在慢慢告诉四娘子。”苏妈妈看着门外闪过的黑影，连忙噤了声。门外来的正是苏家二老爷，他步履沉重，原本几步路的脚程却硬是走了许久才走到书房内，他先和陶漫筝问了声好，随即又由冬春领着他坐在了方桌的对侧。

    苏鸿才端起刚刚新砌的茶水，眼睛却四下张望，抿了抿嘴角，脸上不自然的神色转瞬即逝，他换上一副得体的笑脸，爽朗笑道，“四嫂嫂这处屋子布置的真是特别，先前苏娥同我说嫂嫂十分有趣，嚷着要跟着我过来呢，我想嫂嫂单独叫我来，恐怕是有些要紧事要商量，不知嫂嫂有何事？”

    “你且先品一品这新到的茶，我听下人说，你最是喜欢这阳羡雪芽茶，每月都会在红月阁里采购上许多。这茶叶是其他茶坊今日一早就送过来的新茶叶，你尝尝味道，若是合适，以后就换了直接送进你府里。”陶漫筝替他又满上了新茶，雕花的茶壶里清雅鲜醇的茶水顺着壶嘴流入茶杯中，陶漫筝微低着头，又将茶杯往苏鸿才的跟前推了推。

    刚刚陶漫筝的一番话让他整个心神都乱了，牙关紧闭着，苏鸿拿起茶杯的手只觉得杯身滚烫难以握紧，一不小心就把茶水全都洒了出来，他立马站起来，一脸歉意的冲陶漫筝说道，“嫂嫂有心了，二弟失礼了。”这分明是看透了她的意图，故意不去喝那茶水，给她难堪呢。

    “也罢，既如此，冬春一会二爷回去的时候，你去送一送也好将这上好的茶叶给二爷带回去，我可向他们预定了好多，以后每月都会按照以往的采购计划送过来，这些才送来的就先拿给二爷，让二爷好尝个鲜，没得浪费了。”

    这事你是不受也得受着，陶漫筝一直都是个行事果断之人，既然查不下去，那就从她接手开始改变。

    苏鸿才再也绷不住，整张脸都耷拉着，全程黑着脸。“不知道四姨娘此番是何意？”

    房中只留着几个贴心的丫头，几人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不动声色的观察二人之间的暗涌流动。

    陶漫筝拿出刚刚自己写完的一叠纸张，上面的墨迹早已经干涸。她把东西又递给了苏二爷。“烦请二爷过目，这是我才理出来的新的苏府家规，我也叫人拿给三爷看过了，我才刚刚着手管家，希望你们能多提提意见。”

    苏二爷拿起宣纸，一目十行的快速扫完了上面这些款项，待他看完以后心中早就惊涛骇浪，嘴巴张的老大，他右手拿着稿子，整个右手手掌剧烈震颤，鼻间嘴里都是急促的大口出气：“你……你可想清楚了，四娘子，开弓没有回头箭，你确定要按这上面的实行？”

    这哪是让他提意见，分明就是要让他知晓，可别犯了她的忌讳。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上面赫然写着，苏府家法。若是不忠苏家，无论何人乱棍打死。

    还增设罗列了好些刑罚，有些东西就连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苏鸿才都直呼没看过。

    其中有一张大纸上面列了十余来项处置人的法子。

    从左至右依次是日食白米五碗；犯言语口舌者赏红椒一月顿顿皆食；撒谎者羽毛挠脚底板；每月表现不佳者贴大字报；刷洗各房各院的恭桶……除了惩罚里面还牵扯到各房乃至是府中所有丫鬟的月份例还有年钱的分配。

    上面大大的黑字写着：所有的下人每月都会由自己的主管嬷嬷和管事来进行每月的打分考核，打分不合格者只能得到相应分值段的月银，主管嬷嬷们和管事又将由自己伺候的主子来进行贴花，贴花五颗星者将得到整月的银钱，并且还会得到多余的赏银。

    若是想要往上升职，有年老的管事们退了休，就能在年底先报告了自己的嬷嬷，再由嬷嬷报上给上面的主子们，最后再进行最后的岗位竞选，房中的丫鬟们以及嬷嬷们，还有主子共同投票来决定最终的人选。

    从前府里的肥差都是各家嬷嬷们为自家表亲们谋的，如今恐怕就是大洗牌了。

    家规里还写了府里的开支过大，为了各房能有效节省开支者，则会进行额外的表彰奖励，年底这各房的管事一级若是能拿上12颗贴花，就能在朱总管那里换取相应的银钱，若是这表现突出者，还能在轩辕城中获得漂亮的大房子，由主家亲自将地契拿来做奖励。另外表现优异者自家的子女也能由苏府破格为其谋得求学名额读书呢。

    这可是穷人家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彼时的宣朝能读书识字的还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穷人家别说读书了，是能有个饱饭吃也是不易。

    最后陶漫筝还写了，她还要申请办一个苏家的私塾，要请人来教授府里的小童们识字。

    这一切在苏鸿才眼里就是荒唐至极。

    “没办法，二弟，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你们信任我，我自然要管理好府上的下人，让他们万万不敢做些昧心窝子的事，放心吧，我有数呢。”陶漫筝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的大笑着：“从前这些人就是欺你们大户人家的老爷小姐好说话，我是小山沟里来的，我不怕人说，我不认那些嘴皮子话，需得把事做好了，啥事都好说，你说是吗二弟？”

    她自以为义薄云天的，还拿手大力的拍了拍苏鸿才的肩膀，一脸的大义凛然。

    得保住自己的饭碗，她是再也不想回到陶家那狼窟了，只能卖力的拿出前世自己的看家本领，好叫那苏家三爷放心的把苏府的大权交在她的手上，她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