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府
陈丽娟饶是心有不快,却也自知心里有鬼,讪讪的下了轿子。
陶漫筝嫁过去只是为了给大爷冲喜做个妾,苏家自然不会让其他人过去,只吩咐接了新娘子,简简单单办了就是。
临走时她还不忘舔着脸,扒着轿门帘子,急急的踱着步,殷切道:“漫筝,记得常回家看看,我和海哥儿,还有香菱都在家呢。”
轿夫赶路走的急,一个步子没跟上,陈丽娟摔了个趔趄,狼狈极了。
陶漫筝听到声响,只装做不知,大脑飞速的运转,原身这样嫁过去,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按照她以往看过的电视剧情,只要寻得河边,跳进去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完事。
她现在只需按原路返回就行。
这头正想着,谁知那头就已经到了苏家,轿门被重重的叩响,外面响起沉重苍老的声音,“请四娘子下轿。”
有陌生的手从轿子里把穿着一身红嫁衣的她拉了出来,踏在软凳上,下了轿,一步步踏进了苏家的门。
因她是妾,随行的侍女带着她从偏殿进入,一路上弯弯绕绕,陶漫筝悄悄的把盖头往侧边拉了拉,仔细留心起府里的摆设来。
踏上高高的台阶,入眼即是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院里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在其间。
侍女告诉她,未到吉时,她们需要先在大房的偏厅的凉亭里等着,若是时辰到了府里的张妈妈自会亲自带她入正厅。
侍女简单交代一番倒也不离开,就在一旁站着,想必也是得了令要看管着她,怕人给跑了。
她先是说自己要上厕所,这女子也寸步不离的跟着,后又想到一计,吩咐女子给她拿了点吃食,自顾自的吃起来。
没过一会儿,陶漫筝就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的直叫唤,像是疼得很了还在地上打起滚来。
发髻上的珠翠洒落一地,她紧闭着双眼,眉心皱成一团,双手用力的捶打着肚子,侍女看见这阵仗吓坏了,忙去前厅唤人,这四夫人要是在这档子出了事的话,她可没啥好果子吃。
侍女一走,陶漫筝就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穿过凉亭边上的石子路,她一路小跑,心里盘算着适才看见苏家府中大湖的大致方位。
好在她没多时就找到了位置,这是府里用来观景的一片大湖,立冬的天本来就冷,陶漫筝一心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哪里顾得上这么多,拽下身上的帕子和首饰就要往湖里跳。
意料中的寒冷刺骨没有,陶漫筝原本想要的洒脱没有,甚至连一滴水花都没有溅起来,湖边她颤颤巍巍的拿脚小心翼翼的掂量着湖水的深浅。
她怕了。
“怎么不跳了?”入耳的是清冷的男声,伴着低低的哂笑。
陶漫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也不敢去寻声,她本就是逃出来的,原来已经迈回去的脚,由于一个没站稳,身上繁琐的裙褂限制了动作,反倒踉踉跄跄跌进了冰冷的湖水里,掀起好大一片水花。
冷冽的湖水瞬间涌入她的口鼻,陶漫筝惊恐的睁大双眼,想要说话呼救,凉凉的湖水一股脑儿的全钻了进去,她在水中不断的翻腾,眼睛死盯着某一个角落。
难道又要再死一次吗?她不跳湖了,再也不跳了。
渐渐的意识涣散,双手的幅度越来越小,陶漫筝晕了过去。
恍惚中有人抱起了她,她想睁大双眼,却也只看到男子高大的身影与身后的大树交叠在一起,脑内还时不时的有冰冷的机械女声在说话。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她的左右手臂都被粗壮有力的婆子用力的拽着,孱弱的身子依靠着二人才不至于摔倒,身上已经重新换上了崭新的喜服,他们依然给她盖着红帕子,许是刚刚她昏睡着,帕子并未盖好,她看见自己旁边躺着一只毛色艳丽的大公鸡。
大公鸡被人绑了脚,歪躺在地上,红红的冠子,高昂的头东张西望着,尖尖的嘴四处乱嘬,脖子上还戴着一朵硕大的红花。
“夫妻对拜——”婆子尖利的声音落下,就有小厮拿起铜锣鼓猛敲。
身边的两个老婆子按着她的肩膀,迫使她朝向大公鸡的方向,她们使劲按着她的肩胛骨,陶漫筝拗不过,身子被迫慢慢的向下倾斜。
另一边的大公鸡也被小厮拎起来,对着陶漫筝的方向,他极力按下大公鸡的头,大公鸡左右晃动,脚上腿上也不停着,拼命想要挣脱绳子的桎梏。
还未成功让大公鸡低头,那边大公鸡就张开弯钩似的喙,对着小厮的手猛啄,小厮一吃痛就松了手,大公鸡腿上的绳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
公鸡挣脱束缚,竖着鸡冠怒气冲冲地扇着翅膀,扑棱起来,伸着长长的脖子箭似的向前冲去。突然,它怪叫一声,弓着腰,脖子上的毛像扇子一样散开,腾空而起向屋外扑去。
众人来不及反应,那头又有一副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的进了内堂,见到屋里这番景象,嘴角抽动着好半晌,才悲痛大喊道:“大爷——去了——”
屋子里乌压压的响起此起彼伏的啜泣声,老婆子婢女、女眷们纷纷掩面而泣,小厮和男丁们面露哀色。
陶漫筝没了旁人的搀扶,跌坐在地上,帕巾跌落在地上,放眼望去苏家上下皆是浓重的哀戚模样,无人再来置喙她半分。
良久,才有年龄稍大的婆子得了上首美妇人的令,吩咐一旁的小厮,“去唤了三爷来,夫人本就身子骨不好,这事还得有人来做主。”
陶漫筝直直的盯着美妇人,眼神未有闪躲,她不卑不亢的样子,让三姨娘葛夕月投来一抹赞誉的目光,吩咐人在下首的位置给她看了座。
陶漫筝这才看清妇人的面容,三姨娘容貌清丽脱俗,小家碧玉,温柔和善,冠着元宝髻,头上只佩戴一套粉蓝色的宝石头面,穿着白玉兰散花的纱衣,内里穿着月牙凤尾罗裙。
只脸色十分苍白,人也异常清瘦,倒是年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
“三娘,这四娘可算过了礼?”老婆子恭谨的立在三姨娘身后,前脚迈了一小步,附在三娘耳后低低耳语。
“大夫人前几年去了寺庙礼佛,早已不管这些凡尘琐事,大爷府中大小事务都是二娘平日里管着,你知我不喜过问这些,一切等三爷来了再说罢。”三娘略一思忖,黛眉微蹙,像是累极了,缓缓开口询问,“现下二娘子可有寻到?”
“回三娘子,还没有。”老婆子答了话,两手交叠在一起,恭敬的退到三娘子身后。
不多时,就有一位俊美的男子入了内堂。
他歪坐在太师椅上,一拢红衣,拖迤在地上,再往上看容貌如画,如墨的长发用月白色的丝带简单的束在脑后,红衣衬的他的皮肤闪着莹白的流光,端端的就是一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俊美异常。宽大的衣袖下,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把玲珑折扇,洁白无瑕,骨节分明。
先前屋内还是一片乌压压的哭声,现在个个纷纷噤了声。
三姨娘和他见了礼,唤了一声三爷,再款款落座。
“今日,苏府家眷、苏妈妈、周管事留下,其余人先退下吧。”如琉璃般的双瞳,四下一扫,再扬眸满眼皆是风华,男人薄薄的嘴唇微张。
苏家众人鱼贯而出,陶漫筝混在人群里,本想就着人多偷跑出去,却被那清冷的声音唤住。“四娘子这般着急出去,可是还有别的事?”
刚要踏出门槛的左脚又慢慢的抽离回来,她转过头干笑两声,正碰上男子含笑的眉眼,看向她的目光就像在欣赏好看的玩物一般。
“四娘子虽说没有和大哥正式拜堂,不过走了我苏家的礼,现下倒也算是我苏家的人。”他把玩着耳边的发丝,似无意道:“苏妈妈,你去唤大哥的其他几位子女过来,至于周管事,你去唤二哥一家过来。”
等到二人走后,房里就剩下苏三爷和三姨娘,还有立在一旁的陶漫筝。
“三爷,三娘子……实不相瞒,小女子自幼丧母,而后我父亲又娶了填房,继母可恨从小到大一直刻薄我,只偏心自己生养的儿女,原本那几日我还在村里做活并不曾回家,没想到她……竟存心瞒骗我,偷偷将我嫁进了苏府,漫筝自知配不上苏家,现在苏老爷去了,漫筝也委实没有脸面再留在苏家了,还请三爷和三娘子放漫筝离去。”她说的情真意切,说话间还偷偷掐了自己的手背,竟也真真的流露出几滴眼泪出来,边讲边拿袖子去拭眼角的泪,看起来一副可怜心酸模样。
“放你离开也可以,不过——”三娘子正想开口,却被三爷出言打断。
她本就是没什么心眼的良善之人,被陶漫筝三言两语也就勾起了恻隐之心。
“据我所知,你嫁进我们苏家,我们苏家可是给了五十两,你准备怎么还?”苏子骞挺直了身子,蓦然坐起来,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