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儿女高楼坐
林遇之攥着刀的手缓缓转了两下，手腕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面颊血滴滑落，带来一阵痒意，她抬起手用捏着刀的手背蹭了一下，没擦干净多少，反而让那血迹晕开，触目惊心的红，再配上她方才擦过时匕尖对着众人横着比划过的一下。
众人毫不怀疑她是从修罗地狱踩着尸山血海走出来收他们性命的阎罗恶鬼！
特别是那李阿香，这一切始作俑者虽不是她，但不论是迷晕林遇之还是把林遇之关刑房里，再到放开兽笼的门，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她干的？
所以她此时心虚得站都站不稳，双腿止不住地发颤，全靠旁边倭瓜扶着她才没就这么坐地上去了，但没坐下去归没坐下去，害怕是实打实的，她就认为林遇之要开刀肯定会拿她下手。
就在她飘忽的目光瞥见林遇之缓步走开，心紧紧揪住之际，身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她本以为是林遇之这么快就到跟前了，可却迟迟没感受到匕首落下来的痛，于是哆嗦着睁了睁眼，这才发现原来身前有个人挡着。
李阿香当下大喜过望，也不去管挡着的是谁了，赶紧趁着林遇之被拦住的时间，拉着一众倭瓜跑得远远的，不见踪影了。
“你不能杀他们。”
久违的那人贩子……哦不，应该换个称呼，叫做铃木黛。
铃木黛已经换了个神情和做派，不再是拐她来时那副沉迷游戏无法自拔的半吊子人贩子的样儿了，此时身着黑底粉樱纹的本振袖和服，一脸正色。
林遇之朝她身后淡淡飘去一眼，那群倭瓜都走光了，她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看铃木黛的眼神里也带了些不爽。
“没想杀，法治社会，我还不想进去蹲着。”
林遇之收回睨她的眸光，不知从哪儿扯出来一块干净的布料，细细擦干净了匕首上沾的狼血，又把它们插回鞘里，头也没抬：“回来干嘛？”
铃木黛皱了皱眉，对她这高高在上的态度有些诧异，当时在车上林遇之可不是这样的，反而对她殷勤得很，还死皮赖脸地非要和她玩游戏呢，怎么这会儿？
不过她并没有问出来，只是回答了林遇之的问题：
“回来带你走。”
林遇之找了个台阶坐下，戏谑地冲她笑：“走哪儿啊？”
铃木黛总觉得有些不舒服，从刑房里浸了血再出来的林遇之总让人觉得与先前差别颇多，就像之前她一直披着羊皮，直到此刻才被人发现她原来是一头恶狼。
“去异术会。”
林遇之没回话。
“刚刚会长检测到你的异能波动了，特别邀请你到异术会见他。”
“你是异能者？”
铃木黛听到这个问题好像有些疑惑：“你说的是……异术师吗？那我是。”
林遇之不在意她是异能者还是什么异术师，只要是有异能的便无所谓了，她忍身上这些畜生血很久了，既然铃木黛也会异能，她便就光明正大地打了个响指施了术，当着铃木黛的面，一团团火苗跳上她的身子，舔上污血，一燎便无痕迹。
身上干净了，林遇之心情就好多了，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先行绕过铃木黛的身边往外走去。
“走啊。”
铃木黛反应过来，忙跟上。
走到大宅屋前的空地，林遇之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就回头望了一眼。
就看见宅子大门处，那群倭瓜就被主母和李阿香带着在门前挤成一团，美其名曰“无缘也相送”，其实多半就想看看热闹，看看她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了。
“你舍不得他们吗？”
林遇之很想看看，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说得出这么冰冷的话。
她？
舍不得一群要放畜生咬死她的人？
“他们其实也是可怜人。”铃木黛这一句话出来，林遇之不得不按捺下来听她讲故事，谁不爱听故事呢？
“你也注意到了吧，这里头很多都是华夏女人，而且地位比那些长得有些畸形的要高。”
“嗯。”
“那是因为这些畸形儿都是她们生的，她们在这里，生了一胎接着一胎，有时候和自己丈夫生完还要和自己畸形的儿子生，直到再也生不了的那天……不过就算到了也没用，她们这辈子都走不出去的。”
林遇之顺着铃木黛的目光而去，这才发现，这里的华夏女人竟都被裹了小脚！只是或许平日早都走习惯了，也痛习惯了，才与正常人无异，偶尔才需要人搀扶一下。
她有些愣住了，好半晌才从喉咙挤出一声。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只有这样，她们才能安安心心地留在这儿啊，除了这儿，她们哪儿都去不了，那双脚甚至都不能久站，能走什么？只有这样，她们才会死了逃跑的心，乖乖在这儿生孩子……”铃木黛语气一转，“你原本被带来也是要这样子的，只是你运气好是个异术师。”
林遇之不置可否，没回她话，只是遥遥望向围在四周的山，那么高，像极了天然的牢笼。
铃木黛见她不回，倒是自己又讲下去了。
“你知道为什么要她们不停的生吗？很可笑，因为，要生出带优良基因的，有异术师天赋的或有望觉醒异术的小孩儿。”
“干什么用？”
铃木黛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当然是选出来加入异术会啊，异术会的人一直和这里那些华夏女人说，生出来一个异术师，就能到异术会抽取一次奖励，有希望能抽到‘回家’，所以她们勤勤恳恳地‘工作’，但是她们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异术会的那个抽奖盒子里，所有的纸条都是‘吃一顿好的’。”
寒芒在她眼眸中一闪而过，隐藏在宽大振袖下的双拳攥紧，但只一瞬，全部消失无踪，又回到了那副有点职业素养但不多因为一心只想着打游戏的网瘾少女模样。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只见铃木黛垂下头笑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过了许久才开口：
“因为……”
“我就是从这儿出来的，我是李阿香的女儿。”
“好了，讲故事结束。”
“走了。”
再次回头望去，李阿香还在门前伸着脑袋使劲探，一副积极看热闹的模样，又有谁知道，她其实探的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
林遇之脑中突然荡起一段歌词——
她生了一个又一个，
可都被远方的风吹走了。
山那边是什么？
是儿女高楼坐，
把她遗忘在深山里的角落。
河那边是什么？
是娘家的村落，
她裹着小脚跨不过那条河。
天又黑了，
菜也凉了，
她等的人，
何时能回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