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过往
“后来想想，其实……这也不是他们的错，这个村子就是这样的，他们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这样的，可能错就错在我是个女生吧，还有……如果让我从小就知道我出生就是为了去死，我大概也不会这么生气。”
“哈哈哈所以这件事他们也做错了。”如花勉力笑几声，盖不住的沉郁。
“说就这么完全不怨他们那是不可能的，我没那么懂事，只是……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他们自己一个人来到陌生的地方，刚刚躺在床上我就突然想起他们，说到底，我确实享受了村里别的女生没有的宠爱十八年，他们好像不欠我的了。”
“其实我离开的时候应该去见他们一面的，我应该去看看脑子里没有了‘祭祀生男胎’的他们会有什么不一样，想看看如果我没了那个作用，他们还会不会这么宠着我……”
话及此，有晶莹的泪滴滴在她膝盖上，到底是十八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林遇之不知道怎么安慰，因为她打心眼里也不敢真的相信“父母永远是爱你的”这句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她现在也不会什么都没有了。
“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听如花低声哭了半晌，林遇之还是开口，不知是受这氛围感染还是怎么，就想把心里发臭的积水倒一倒。
如花止了啜泣，扭头看她，在月光下看见那张往常时时神采飞扬的脸。
“嗯……怎么说呢？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在家门口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来开，可我明明听见里头有声音，我那时候动画片看多了，觉得家里进了小偷，我很勇敢的想破门而入，结果就在这时门开了。”
“我妈妈开的，她就开了一条小缝，整个人挡在那不让我看到里面，她说——”
这次换林遇之低下头，好一会儿，吸了口气再开口。
“尔尔，妈妈给你准备了个惊喜，你先去外边玩一会儿，天黑了再回来。”
“我那时候傻得要死，没想想平时她可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边玩到天黑，而且那段时间没有什么节日，她为什么会突然想给我准备惊喜……这些我都没有想到，我还很开心，因为她说有惊喜，我就信了。”
“天黑之后再回来，我……”她这句话说得艰难，喉中紧紧地发涩。
“门没锁，我一推门就开了，我就看到那么大一个别墅，从楼梯到底下会客厅再到餐厅，没有一个地方不是红的，甚至妈妈最喜欢的米白色沙发，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就躺在这样的……这样的地方，身边都是她生前最讨厌的颜色，甚至身体里还不断地涌出来……她好像真的给我准备惊喜了，在茶几上，有一对耳钉，我那时候刚打的耳洞。”
“我……”
她发抖的双手被握住，传来温热的触感。
“那天我吓蒙了，等我爸回来，我还在门边不敢动，还是我爸报的警。”
“从那之后，我爸把我接到另一套房子让我住着，他再也没来看过我，我们就像陌生人，有什么事都靠他的助理当传话筒。”
“我一开始还委屈，凭什么呢？我都失去妈妈了，凭什么我的爸爸要这么对我呢？到后来，我听邻居打情骂俏的时候聊起妈妈的案子，他们说‘亲爱的，之前隔壁小区那个女的就是老公出差久久回来一次，她想给老公准备惊喜才被上门的快递员奸杀了，你以后可不能离开我这么久！’。”
“这么说的话我突然就懂了，原来爸爸会这样都是因为心虚啊，是他害妈妈陷入危险的，以至于他心虚的不敢看到我，给钱都只敢让助理拿给我。”林遇之带着讽意笑两声。
而后，目光恢复明亮，抬头直直对上如花：“我们都是孤身一人，谁也不比谁可怜，你不准伤心了，你这样我也会伤心的。”
看林遇之情绪切换得如此之快，如花不禁被逗笑了，又觉得这个氛围不该笑，立马正色。
林遇之挠了挠下巴随意开口：“其实一个人挺不错的，特别是来了这个世界之后，我能预料到我会怎么死，要么死在【遥听海】计划的路上一口被凶兽吞了，要么把山海重建完得个癌症找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等死。”
“在我的思想里，我以后肯定会得个癌症的哈哈哈，就我这这么不规律的生活，我如果真得了，我谁也不会告诉，我不会去治的，最后的时光我享受就好啦，死在环游世界的路上也不错，就我这样的，有了牵挂反而碍手碍脚，死了怕他们伤心，活着我自己痛苦。”
……
三楼楼梯拐角。
杨凛坐在台阶上，月亮挂在落地窗，照亮他手中一枚切割精细的钻石耳钉，沉默着没动作。
那时在神台上，林遇之估计自己也没注意到她的耳钉被拽掉一颗，孤零零的卡在木台的缝隙里，杨凛对这副耳钉印象深刻，因为有光打过来的时候，最亮的东西就是这耳钉，还有……林遇之的眼睛。
放下没机会，本来想事情结束还给她，后面却忘了，到方才要洗衣服的时候摸了口袋才发现，听见开门声就想着她还没睡，想拿去还给她。
只是出来就又听见楼下客厅的说话声，是她的声音，却低低的又不太像她。
不知不觉地，他就这么倚着台阶听了全程。
此时楼下。
如花轻轻拍了一下林遇之的手背：“你快摸摸耳朵！”
林遇之疑惑。
“在我们那说了对自己不好的话摸摸耳朵就不会成真，你快！”
她无奈，只好抬手揉揉耳垂，就见如花放下心来，方才的坏心情仿若不存在了般，还打趣她：
“幸好我没你这么消极的情感，不然我早死了。”
林遇之瞪了她一眼，没良心的，安慰她她还这样！
“哎你们这些法术都是怎么学会的呀，好帅啊，我看周舟她，对空气一抓就一根铁棍子出来，哎那是啥，是枪吗？她怎么变的啊，变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吗，用这个法术打架有什么感觉啊……”
面对她一箩筐的问题，林遇之都有些接受无能，没有心情不好的如花，实在……有点聒噪。
她好笑地应一句“不知道不知道你自己去问”，就借口说要睡觉，把她推回了房间，自己也有了些困意，便上了楼。
杨凛突然听见上楼的脚步声，吓得回过神，大脑转得飞快，立马就想到给自己周身覆盖了一层【真空结界】，而后三步并两步回了房间，一转身把房门阖上，落锁。
到了三楼，看着对门紧闭，突然恶趣味上头，奸笑两声，照着记忆里的招式捏了个【真空结界】，把整个三楼包裹住，而后踱步至杨凛门前，抬手重重拍了两下，拍完就利落转身冲回自己房间锁住了房门。
里头杨凛察觉结界波动，又听见脚步声，他以为林遇之发现他了，紧张得靠在门上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动静，却没想到林遇之只是无聊透顶了来挑衅他一下。
他好笑地对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翻了个白眼，人家【真空结界】都是用来打斗的时候避免影响到附近的人的，他俩倒好，默契地拿来隔音了。
不过……
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