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四个鹌鹑一台戏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随之抱着一沓书走进教室。
地中海、啤酒肚、格子衬衫、西装裤,鼻梁上再架一副眼镜,腋下夹个保温杯,中年男教师的特征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哔——哔——”
男老师手上拧着腰间小蜜蜂的旋钮,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咳咳……”总算调好频道,他把话筒凑近嘴边开口,“今天啊我们班来了新同学,欢迎!”
班里掌声响起,老师朝林遇之这个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台。
上了台转身才发现杨凛也上来了,紧挨着她站在讲台的一边。
“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徐程祺,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而后鼓励的眼神盯着二人,明显是要他们自我介绍。
这老师,别说,还挺有仪式感。
不过……林遇之抬头与杨凛对视上,战争一触即发——
“我先。”她微笑着低声开口,笑得纯良无害。
杨凛俯身凑到她耳边,同样是笑的,从徐程祺那个角度看来就是两个新生间的友好交谈,然而在他听不见的地方,男声缓缓吐出的字眼满含硝烟。
“凭什么?”
一字一顿,更具挑衅。
林遇之闻言,了然一笑,意料之中,几乎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抢先开口。
“大家好,我叫林遇之……”
却不想杨凛早把一节粉笔捏在手中,几乎是她开口的同时在后面黑板唰唰写下自己的大名。
听到这声儿,林遇之磨了磨牙,靠,棋差一招……
冯楚河在下边看到两人的针锋相对,伸手戳了戳前面林伽的后背。
女生单薄的身子微微一颤,但冯楚河眼睛盯着讲台上边,并没有察觉到。
见她回头,继续开口:
“这两人是小学生吗?自我介绍也要争。”
只听林伽应和:“是啊,他们很熟吗?怎么像有仇……”
……
海中素有开学考,不巧的是这学期的开学考就在三月初,而且和林遇之他们报到只差了一天。
相当于今天来报到,明天就考试。
徐程祺提醒学生们好好复习,又特意和林遇之、杨凛二人交代了初来乍到不必太在意成绩。
徐程祺走后,林遇之感觉浑身不舒服,似有所感转头。
只见林伽目光落在她和杨凛身上徘徊,满含怜悯。
“……干嘛这么看着我?”
林伽啧啧直摇头,像电视剧里招摇撞骗的半仙替主角算命时的样子,下一句就该脱口而出“小友近日恐有血光之灾”了。
要知道,就算是因为刚来学校考得差了没人会怪罪,但只要成绩不好都是会被公开批评的……
不过她这副神情在下一节数学课严厉的女老师说出“来考考新同学会不会,林遇之同学”后就破功了,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简直是在杞人忧天……
“连接ac做一条辅助线,设ab=x,bc=……”
少女清脆的声音,吐字清晰,一步一步解答出老师的问题,讲台上女老师的目光由最初的试探转变为赞赏。
“不错,步骤很完整。”她屈起手指敲敲黑板,“这题相当于本次开学考中等难度的题,把这题吃透了是有希望上120的啊,愣着干嘛呢?记笔记!”又笑眯眯的抬手示意林遇之坐下。
坐下后,林遇之注意到身边人呆滞的表情,福至心灵,突然一甩刘海,不知从哪掏出一副墨镜架上鼻梁,嘴角斜勾:
“你们的担心毫无必要,我自会以王者姿态,扫平一切。”
……好装。
后桌传来一声压抑的笑,显然是憋的辛苦没憋住。
林遇之一眼刀甩过去:“你完了,别求着我给你补习我跟你说。”
这下杨凛嘴都不捂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捏腔拿调道:“呜呜呜大小姐,求求你了,米亚内……女王,求你……把墨镜给我装一下。”
林遇之舔着后槽牙,极其油腻地摘下墨镜往杨凛桌上一拍。
“啪。”
塑料与木材相击的声音在安静的班里尤为清晰。
老师的讲解声骤然停止,往出声的方向一扫。
只见四只鹌鹑伏在桌上遮着自己的脸,手下笔不停动,看着像是在认真记笔记。
完了……没收住力……
林遇之只能说幸好赃物在杨凛桌上,老师绝对不会想到她的……对!
后背被一拍,有什么东西贴在了她的背上,她此刻根本不敢抬头,只一只手往背上摸,又不敢太大动作,就死活都摸不着。
这贴的位置未免太刁钻!
忽而方才拍她的那只手似是有些看不下去,自她背上又接下,直往她手心塞。
是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fch:怎么说?一次的外向换来一生的内向哈哈哈哈!
yl:……lyz 。社死的不是我吗?你躲什么?
林遇之盯着缩写半天才反应过来谁是谁,提笔唰唰往上写,又递给隔壁的林伽。
待传回冯楚河手中,便利贴上又多了两个名字。
lyz:有人钢枪,有人伏地,我手拿利器,摆头走你,我行我素,保持我的风度~
lj:四个鹌鹑一台戏?
杨凛只瞥了一眼,无语要溢出来了。
幼稚。
他撕下草稿纸一角,用红笔鲜明写上几个大字丢给林遇之——
“见字如面:你神经病啊。”
林遇之气得……
可一旁的冯楚河没看见内容,自顾自的在方才纸条上杨凛和林遇之的名字旁写了个out。
嘴里嘟囔:“凛哥这人彻底没救了,他已经被女人给迷惑了。”
放学铃声一响,冯楚河立马就扯着林伽往外走,边回头和杨凛二人道别。
“我俩住一个小区,先走了啊……”
话没说完,打断他的是林伽急急挣开他手的动作。
他有些难以置信:“不是林伽你干嘛呢?我们很不熟吗?”
女生充耳不闻,不做回答,继续往前走。
冯楚河狐疑的盯了她一瞬,与二人挥手作别,便又去追林伽。
林遇之收拾完书本也没回头看后桌,提上书包就往外走了。
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要招呼一声一起回家的地步。
出了校门,她也没打车,叭叭打车打来的车味道实在闻不惯,她就这么手插着口袋沿着海岸边修的公路往民宿走。
傍晚温度升了些,走着她便后背发汗,索性脱了棉服垫在屁股底下坐上石堤。
风徐徐吹来,不似早晨起来那般寒冷,带了一些温热的暖意。
和风拂动她的发丝,却搔得她烦躁,抬头直迎向风吹来的方向,却不经意瞥见一抹春——
树枝叉上凸起几个小结,绿意蕴在其中,散发着春天的气息。
她唇角不自主的勾起一丝笑,与平时或放肆或轻浮讨巧的笑不同,这笑淡淡的,带得眉眼都舒开,轻轻的,仿佛这拂面的春风是自她身上发出。
春天来了就好,她最喜欢春天了。
……
翌日一早,林遇之便带着她的考试用具径直出了院门,一路轻手轻脚,经过张丽房间时更是呼吸都屏住,生怕吵醒了她。
无他,只是想躲个早餐罢了。
她本就没吃早餐的习惯,昨天一顿已经够抵她一星期早餐的量了。
吃早餐对她来说属实是个煎熬。
院门口,司机一早就到了,是林正山吩咐的,叫王怀。
林遇之合理怀疑,这位司机大叔以后就是她在迩城的“爸爸”了。
思及此,她拉开车门时嗤笑了一声。
笑话。
在上京时是张宽当她“爹”,来了迩城又换了个王怀。
那她亲爹呢?还不如死了……
正烦着,浑身戾气收不回来,目光往旁一扫,发现杨凛也上了一辆车,车标是宝马的,想来也是他家的司机那类的。
唇角忽的一勾,眼里的狡黠藏都藏不住。
“一会儿跟紧那辆车。”
王怀车技不错,说跟紧就当真是咬的很紧。
距离学校还剩200m了,林遇之看着时机:“超他。”
油门一踩,绝尘而去。
杨凛到校门口时,林遇之倚着车身等他。
见他来,她拍拍帕拉梅拉亮黑色的车壳:“看见了吗?这我的车。”
她笑着说这话时,唇角向上翘起愉悦的弧度,顶出一左一右两个小尖牙,像是捕到了猎物的小狐狸。
见杨凛不做回答,她忽然想起或许杨凛根本没发现自己被超车了……
好烦。
她索性直接挑明:“我的意思是,我的车超了你,那么我也会在这次考试,把你超了。”
留下这句话狂妄至极的话后,她一甩辫子也不看杨凛反应,径直向考场去了。
学校节奏紧凑,六个科目硬是挤在一天考完了,又听说按这个进度第二天成绩就能公布。
林遇之考出来时心情倒不错,简直易如反掌,除了数学的压轴题难了些。
不过不远处的某人好像心情不太好哟。
她强压住飞上天的唇角,缓步走过去,长叹口气:“害,别太伤心了,这……新学校新环境嘛,这不我也没考好啊,虽然说语文,英语,物理,政治生物……啧,都易如反掌的吧,但是这数学压轴题我是真不会呀……”
又是拍肩膀,又是摇头的,颇有种同病相怜感。
半晌,她抬头偷瞄了一眼没动静的杨凛。
完了……这孩子不会是被打击傻了吧?
林遇之突然有些愧疚了,好像是有点不道德……
她嘴里轻含着“罪过,罪过……”脚步往一边挪了挪。
“一会儿我坐你车回去。”冷不丁响起一声。
“啊?”她一怔,没反应过来杨凛说什么,“哦,好。”
直到两人都上车了,王怀问她:“小姐,这位是?”
她才反应过来,凭什么让他搭顺风车啊?他自己没司机吗?
但看一旁男生已经闭上眼假寐,她寻思这人可能真被她伤到了,良心到底过不太去,只单单应了声“朋友”,也没赶人走。
一路无话。
到地儿了,杨凛比刹车都快,先一步睁眼,待车一停稳便下了车。
林遇之进院门时已不见人影,她心里嘀咕“一句谢谢都没有”。
不过,哎,真可怜,多半躲房间里哭去了……
她想象到一米9几的大高个躲在被窝里擦眼泪,就止不住的愧疚,早知道真不该说这些话刺激他。
不过该说不说,还是有点爽的。
她单手拎着书包轻甩,一路留下几无可闻的哼唱声,偏怕人听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