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君子不救
一日的书院考试终于是匆匆忙忙的结束了,各学子交完了卷子之后,陆陆续续的走出了书院,一路之上交谈之声不减,都在讨论着答卷如何如何。
在书院的一个湖后面,有一个较小一点的楼阁,不过两层的高度。不高也不矮,十分不惹眼,而且有些破败,像是常年未修缮了。如果不仔细观察,这个地方似乎没人能发现。可如果从这个地方看向书院内,会发现书院所有的景象都被这个小阁楼收入囊中。这是书院最重要的地方,几乎书院所有的教习都在这里。尤其是今天,书院考试的第一天刚刚结束,这些教习们也被聚在一起,等着批阅学子们的卷子。
小厮们将卷子一波接一波的送了过来,他们将这些卷子分给各个教习,由教习们挨个审批,分出优劣,然后决定考生合格与不合格。不合格的考生也就不用参加第二日的考试了,可以直接离开长安,等着明年再来了。
一个坐在角落的教习,似乎眼神不太好,还带了镜片,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来,批阅卷子的速度不是很快。学子们怕是最怕遇到这种教习改自己的卷,他会嚼文嚼字,认认真真的看完卷子,再给出评价。不过,这个教习改了半天,没有一个看得上的文章。
一个接一个,卷子被他扔了一批又一批,教习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这些考生似乎有些儿戏,以为洋洋洒洒的写出一篇凑数的文章,就能得到教习们的青睐。可在教习看来,这只是小聪明,文章写的是不堪入目。
教习批阅了半天,几乎没有几个令他满意和在他手中能合格的卷子,一张,接着一张,不知过了多久,这位教习看到了一张与众不同的卷子。
他瞬间来了兴致,频频点头,自言自语道:“简洁明了,四字道破天机,比洋洋洒洒的一篇文章倒是强了不知多少。”
这位教习拿起了手中的笔,沾了些红墨水,在卷子的右下角批了一个“甲”字。这是他改了近百张卷子里给的最高的成绩。
他拍了拍旁边的教习,说道:“老侯看看,这张如何?”
这位姓侯的教习,一头白发、白胡子,体态微胖,慈眉善目,宛若仙人。听到话便看向了卷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嘴角上扬了起来,笑道:“君子不救,四个字便将题目回答了出来,而且不拖拉带水。这样的卷子你才给了甲,哼你的要求也是太高了。”
李教习莞尔而笑,“不是我要求高,这天下大儒如若答此种题目,能有几人这样写,我能不知这张卷子的好吗?只是,圣贤都有缺点,又有谁能做到最好,这卷子甲等已是不错了,应该没有比这张卷子评的高的了!”
侯教习频频点头,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只是这考生的卷子都糊了名,不知道这个卷子是谁的。唉,只能以后在书院见了。”
李教习觉得他的话有问题,立即教训道:“老侯啊,这可不一定啊,虽是过了这第一日的考试,可后面还有两日,此人要全部通过才可进入书院,以后能不能在书院见到,还不好说。”
侯教习假怒道:“我能不知道嘛,作为考生,自然要通过所有考试,才可进入书院。只不过从这张考卷上,我便察觉到了此人的聪慧,第一日即得了甲等,那接下来两日自是能过去的,我提前说他能进书院,有什么错吗?用得着你个老头子教训。”
李教习有些不敢惹这位侯教习了,或是怕他一急,又犯了病,于是住了口,赔着笑,说道:“老哥哥说的不错,我也期待着此人进入书院,见到他是谁。”
这张卷子自是成稷的,当时在监考的考官们看到此人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交了卷,心里都有些诽谤的互相谈论道成稷的狂傲,不将书院的考试当成一回事,以为寥寥草草的敷衍着。若日后他们再见到他,怕是会有些傻眼。
改卷仍在继续,十几位教习依然在赶着进程,想在这月亮升上去之前将卷子改完,他们每个人批完了一遍,然后会互相传阅,进行二次审批,以此,三次审批完成之后 才会出现最终的结果。
这些卷子上小小的一个字,将直接决定这些考生能否踏入那扇象征着知识与荣耀的书院大门,从此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或许正是这一字之差,就能让一个人从默默无闻到一鸣惊人;又或者,一次不经意间的失误,也足以令满怀希望之人跌入无底深渊。
经过了几个时辰的忙碌,这卷子终于是匆匆忙忙的改完了。近千份卷子,到最后只剩了不到一半,也就是说,这近千人中,第一日便已经被淘汰下来了一半,无缘参加第二日的考试。当他们第二日到了书院,得到了自己没有资格进入书院的消息,怕是会泪如雨下,悲愤交加吧。
书院的考试就是这么残酷,不过,因为书院有绝对的公平,没人会怨恨书院,只会对书院更加向往,希望来年能好好努力,把握机会,进入书院的大门。
在小阁楼的二楼,教习们聚在了一起,将此次考试的一二三名的卷子放在了墙上,一起分析欣赏着,成稷的卷子在上面排到了第三,倒也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第二名的卷子,话虽不长,却很令人发省,他写了一个小故事,用来回答题目。
“玫瑰花上的刺,不是为了伤害别人,而是为了保护自己。想当个好人,很好,但绝没有必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来者不拒的‘滥好人’,老是成全别人,却让自己受到伤害。”
侯教习:“这位考生的卷子直接将自己带人了进去,故事令人发省,第二名当之无愧。”老侯头抬了抬镜片,得意的笑了笑,他很看好这个考生。
殊不知此时的二皇子正好打了个喷嚏,疑问道:“谁又念叨着本王。”
李教习又指了指第一名的卷子,回着头对着老侯说道:“这第一名才是真真正正的当之无愧。”
只见此份卷子上写道“圣人当仁不让”六个大字,右下角带着显著的甲上二字。
侯教习也是十分赞同,不仅他一人,众多教习也觉得这一份卷子得了第一,当之无愧。
这样一份卷子是谁的呢?谁又这么幸运,又有实力,能得到一众教习的赞赏。
这是林霁尘的卷子,林霁尘不仅棋艺精湛,对儒道也精通不少,不然,又如何能有信心,从东海之滨的博陵来到长安的书院考试。
林霁尘的家门虽是个破落的贵族,但他没有因此沉寂下去,他从小都十分努力,比同龄孩子的心智不知高了多少,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无法练武,这也成了他的遗憾。
众人欣赏了许久,浑然不知院长大人已经悄悄的来到了他们的身后,侯教习隐约感觉后面有人,转头一看,院长大人和他对视着,这把老侯吓了一跳,老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反应了过来,说道:“院长,您下次能不能说一声,老是这么神出鬼没,吓死个人了。”
齐道临摆了摆衣袖,没有理会这句,询问道:“老侯啊,这便是今日考生最好的三份卷子了?”
侯教习:“不错,今年书院考试第一天的前三甲,我与诸位教习都觉得这三份极好。”
齐道临用手摸了摸卷子,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圣人当仁不让”这几个字,他似乎有些恍惚了,今日这题目是他亲自出的。
这是当年他的老师给他们师兄弟四个出的题,他依稀记得他的大师兄当年写的也是这句话,圣人当仁不让。
那个待自己极好的大师兄,师父当年常常没空,是这个师兄,一直照顾着自己的衣食起居,带着自己这个小师弟,练武,读书,交做人的道理,除了师父,这个大师兄是他最亲的人。只不过,他的大师兄早已死了二十多年。
齐道临的脑中有了想法,朗声大笑了出来,然后便走出了阁楼,留下众位傻眼的教习们。
侯教习指着自己的脑子,对李教习问道:“院长大人脑子没事吧,又犯什么病了。”后者摇了摇头,表示了自己的无奈,他也不知院长是怎么了。
作为书院院长的齐道临每年只有书院新弟子入门的时候才在,其它时间都在游山玩水,书院事务一律不管,教学和书院管理一直是由众教习通力合作完成的。
这对于一个书院来说,这样的院长属实有些不称职。不过,只要有他在,书院就是书院,书院的规矩就一直不会变。可以说,齐道临是完全继承了他老师的衣钵,将书院在唐国发扬光大了。
作为院长的他,今年特地因为收徒的事情,从南海赶了回来。收二皇子为徒,一开始只是唐皇与他闲聊,随意说的玩笑话。
不过谁知道,齐道临竟然对二皇子有兴趣,真要将其收为弟子。唐皇是他的师兄,自然知道他的能力,也知道如果老二跟着齐道临学习,对这皇位的觊觎之心说不定会放下,为了皇位,兄弟相残的事情也不会再一次发生。
齐道临心中确实存在着一些私欲,这也许与唐皇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之所以将眼光放在了二皇子身上,不仅仅是因为其心性过人,更为关键的是,二皇子在众多皇子之中,与唐皇最为相似。
至于能不能让二皇子将自己的道路走正,这不在齐道临的考虑范围之中。他不管这些事情,他只会考虑书院,以书院为先。这些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