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86
学期的最后一天，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愉悦而煎熬的。
江黎也不例外。
看着自己写得满满荡荡的卷子以及墙上走得极其缓慢的钟表，江黎不停地校对着自己手表上的时间。
她都觉得教室钟表和她的手表同时坏了，不然怎么可能走得那么慢。
教授走在旁边，看了几眼江黎的卷子，忍不住点点头，满意地朝前走去。
教授操着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lee，你可以先走了。”
江黎惊讶地抬头，这教授可是出了名的严，从不允许提前交卷的，虽然她现在的确是想提前走。
教授又重复了一遍，“完成了，可以先走。”
这一句话立马引起了教室里其他人的不满，“为什么？为什么她能先走？”
“如果你们也能考满分，我就让你们走。”
“oh，shit！”其余人一听，惊叹声四起，无奈，可又不得不服。lee一直是专业第一，拿满分并不是意料之外。
“thanks”江黎得了允许，腿早就比大脑还快一步了。跟教授告别后，在储物柜里提起行李箱就往外跑。
飞往京都的航班最近三天也只有这一班了，要是赶不上，她就得前往几百公里远的北加州坐飞机。
庆幸的是，学校离洛杉矶机场不远，只有二十几分钟的车程，也是第一次，江黎在学校开出了那辆扎眼的银灰色柯尼塞格。
这下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周围惊呼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可江黎都一律自动屏蔽，专心开车。
……
在上飞机前，她给纪明初发了个消息：
【祝你演出顺利。】
回国的事情她没有和纪明初提起过，如果她能准时到达，就当是惊喜；如果不能，那他也不会有等待后的失望。
十四个小时，好像很短，可它是跨越了整个太平洋；似乎又很长，但只要睡上一觉，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人。
……
江黎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飞机延误，比预算的时间整整多了一个半小时。
等坐上前往体育馆的出租车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小姑娘，去看演唱会啊？”司机今天接了不少去体育馆的单子，多少也知道一点。
“嗯。”
“不是七点就开始了吗？等你到那都九点多了，都结束了吧，还能看多少？”
“没事，先过去吧。”
司机觉得有些可惜，“是不是误机了，下回啊，你提早一天来，中午十二点体育馆已经排满人了。”
“好。”江黎没有过多解释。她看向窗外，两年没有回来，附近的设施已经全部完善，显得有些陌生了。
“你可以先手机看直播啊，这演唱会有直播。”司机大叔见她呆呆地望向车外，好心提醒道。
“嗯，谢谢。”江黎知道，可她没有打开。常年在各地演唱会东奔西跑的人都知道，现场的那种震撼和感动不是透过手机屏幕能够替代的。
因为演唱会的原因，主道路上有些堵，司机开始和江黎唠嗑，“你说这明星开演唱会都不卖门票，那他靠啥赚钱？有钱人的世界我还真是不懂。十万人啊，这得多少钱。”
江黎一笑置之。
纪明初这一次演唱会的想法也是大胆，直接开十万人的演唱会，所有的门票不对外出售，全部免费，以个人实名摇号。当时消息出来的时候，全网炸了，虽然当天还会进行实时直播，可谁不想线下看演唱会啊，于是十万个号，两天时间就有了九千万人报名，系统一度崩溃，吓得主办方第三天零点一到赶紧关闭了报名系统。
比这更让人想不到的是，摇到号的观众入场都会送新专辑一张，摇到内场的，直接送限量版to签专辑。
啧，别说人家司机大叔，江黎也觉得纪明初这是钱烧得慌。
这段时间他忙得没影，那也情有可原了，换做其他歌手，谁敢这么来？
……
“小姑娘，哎哟，这条路堵得慌，都是人，要不你直接走过去吧，车开不了，我得掉头。”
江黎往外面张望了一眼，人山人海，体育馆的灯光在夜色中异常亮眼，目测距离也不是很远，“好，麻烦您了。”
江黎拖着个行李箱在人群的缝隙里穿行，周围的人三五结队，举着应援棒和灯牌直直望着体育馆的方向，场馆中的音乐和歌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明明是看不到尽头的人群，可没有人大声说话，都站在原地轻声跟哼着每一个音符。
即便没有抢到票，可她们并没有为此磨灭热情。
周围还有很多穿着校服的女孩，几个人站在自己带的小椅子上，朝着体育馆不停地挥舞着应援棒，里面的人没有看见，可他们一秒都没有停下。
江黎有些失神，她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她突然明白纪明初为什么要办这场演唱会了，这里所有的人都值得他那么做。
手表指针偏过了九点半，江黎站在门口有些犹豫，纪明初历年的演唱会都是这个点结束，她再进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她还是等结束后去后台找他好了。
“你好，请问有抢到票吗？”门口的检票人员眼尖，看着江黎在门口徘徊喊住了她。
江黎回过身点头，“有，不过时间快到了，我就不进去了。”
“还没到最后一刻，都不算结束，你来都来了，总要进去看看吧，你看看他们。”他示意了眼周围的人，“想进去都没机会呢。”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江黎有些动摇。
“刷身份证就能进去了。”工作人员把一个礼品袋递了过来。
江黎在周围一群人羡慕的眼神里走了进去。位置是杰哥安排的，在内场，但因为来得晚了，江黎不想再往前挤影响别人，索性站在后排找了个空位，打开了应援棒随着灯海一起挥舞。
“四周开始弥漫雾气，
听着城市倒转在海里，
呢喃低回不已，
我失去重力，
以为入了海底，
……”
时隔两年，站在舞台上的他还是没有变，异常耀眼。他是天生的舞台统治者，所有人都能诚服于他的声音中。
这一次，她没有再拿起相机，只是静静看着他，这十几个小时奔波的疲惫瞬间荡然无存。
“你怎么来那么晚啊！都快结束了！”身边的一个女孩看到江黎，朝着她耳边大声说道。
“嗯，有事来晚了。”
“纪明初是不是超级帅！”女孩激动难耐，“我还是个学生，一直没钱看他演唱会，这是第一次！”
江黎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有很多人在今天圆梦了吧。
“我喜欢他四年了！你呢？”女孩朝着舞台努力地挥着应援棒。
江黎望着眼台上的人，眼里的光异常明亮，“七年。”
女孩惊讶了，刚想说怎么可能，看到江黎的眼神后没有再说话。
她只能看见江黎的侧脸，只觉得这个女生的眼睛很好看，虽然戴着口罩，可那双炽热的眼神骗不了人。
舞台上的音乐声戛然而止，一首歌结束，代表着这一夜的疯狂都要就此划上句号，满场都是一片不舍和唉声。
纪明初拿起话筒，“快十点了。”
底下的幽怨声更甚。
“好像有点舍不得结束。”
场上的尖叫声响彻了整个体育馆。
屏幕里，纪明初看向场下的观众，笑道：“那要不……暂时不结束了吧。”
一句话，让场内场外为之疯狂。
“感谢大家不远千里来我的演唱会，谢谢。”纪明初朝着场馆鞠了一躬，“没有进场的朋友也不要感到遗憾，我知道，现在外面来了很多朋友，下面一首歌送给在场外站了几个小时的朋友们。”
全场又是一片尖叫声，可江黎似乎听到场外的呼声甚至要盖过了场内。果然，这样的纪明初值得那么多人爱他吧。
他唱得是一首四年前的歌，回忆扑面而来，让众多粉丝差点迷失在声音里。那尖叫声江黎险些都扛不住。
手机的震动声让江黎收回了注意力，她看了眼来电，是来自大洋彼岸，她大概猜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赶紧走出去接了电话。
“史蒂文教授。”
“lee！哦，找你真困难。”
“对不起，我今天回国了。”
“原来是这样，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你的作品被克里斯托弗导演看到，他很喜欢，说七月的时候想找个机会见一见你。”
“克里斯托弗？”江黎脑子一空，“哪位克里斯托弗？”
史蒂文笑了，“还能有哪位克里斯托弗，这是不是个意外惊喜？你最近把你的作品好好整理一下，到时候一并带过去，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可要把握住。”
“好，谢谢教授。”江黎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即使挂了电话，也还没完全缓过神来。
克里斯托弗，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导演之一，在电影学院的学子谁不想得他一句点拨，很多年前被他选中的学生如今也是名声远扬的大导演了。
史蒂文给她发了一份正式的书面邀请函，署名正是克里斯托弗。
这两年的努力都汇聚在了这一张纸函上，好像真的算不上辛苦了，她离她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场馆里的歌声已进入尾声，她的耳鸣也缓了过来，她飞快地把邮件转发给了江悬和外公，喜悦总要和重要的人一起分享的。
还有一个人，不过等等还是让她亲口告诉他好了。
江黎走了回去，几乎是同时，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舞台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落下了帷幕。
即便再不舍，也要离别了。
众人等着会场把灯打开后撤离，江黎也顺手拿起了行李箱，正要往外走去的时候。
全场又爆发出一阵惊呼声，江黎寻声看去。
只见偌大的舞台只打下一束光，不偏不倚正照在纪明初身上，他换了一身白色衬衫，抱着一把吉他，坐在一把椅子上。
时光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站在广场边，看着那个青春昂扬的少年，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白色衬衫，拿着一把吉他，唱着他的全世界。
体育馆里，回响着他清冽的声音，“对不起各位，请允许我将十点后的时候留给我的私心。”
议论声四起，没有人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江黎心潮起伏，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都冒了汗。
“以及一个很重要的人——”
就像是平地惊雷，将整个场馆都炸开了。
纪明初忽视着所有喧嚣，自顾说着话，就像是在叙述一个故事般。
“她说她来不了了。”
“但我看了今天南加州到京都的所有航班，最晚的一班是八点落地。”
“可我在想，她应该会来的，如果来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赶上演唱会。”
“我怕我结束早了，她没赶上。”
话音还在场馆里回荡，可全场都沸腾了，是纪明初的粉丝都知道，南加州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
很多人一下子反应过来，为什么一直以来纪明初演唱会都是九点半准时结束，而偏偏今天破了例，不是因为这是七周年，而是为了等一个人。
“她跟今天到场的很多朋友一样，是我的粉丝，之前我的每一场演唱会她都没有缺席过，她每一次都坐在内场，我和她的合影原来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与此同时，大屏幕突然切换，变成了一张张照片，是演唱会结束后，纪明初和台下粉丝的合影，右下角都注明了拍摄时间，以及每张照片中都有一个身影被标注了一颗星星。
大家都能看出来，这是同一个人，即便戴着口罩，可熟悉的人都知道那是谁。
江黎攥着拉杆的手越来越紧，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屏幕，可她却感觉那些目光正看向自己。
江黎身边的女孩看了眼屏幕，觉得有些眼熟，不自觉地又看了眼自己身旁的人。
“其实，她算得上是我第一个粉丝，当然，这是我很久后才知道的。”
“不好意思，我有些紧张。明明上了那么多次台了，可现在心脏还是跳得很厉害。”
底下传来起哄的笑声。
“我想把今天最后一首歌送给她。”
很委婉的语言，可在座所有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顶流的恋情一直是粉丝鄙夷和排斥的事情，可这一刻，底下没有一道反对的声音。
大家看着舞台上的纪明初，这一刻，他像是褪去了所有的锋芒，成了一个普通人，抱着他心爱的吉他，诉说着他的故事：
没有背景音乐，只有吉他声清脆回响。
“你说在梦里遇见了春天，
可春天不及你一眼。
……
我的世界荒无人烟，
来去七年，
你踏过的沙漠都成了草原。
……
怕你说我太贪恋，
那你可还会在我的四季与年年。
……”
屏幕上重新放出了照片，每一组都是两张，左边的都是这两年来江黎发在推特上的照片，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打卡留念。
而右侧是纪明初的，在相同的地方，他也留下了一样的照片。
第一组，是京都飞往洛杉矶的机票，航班相同，时间也相同。
第二组，两人的背景都是南加州大学的校门，她朝着镜头比着耶，他也不例外。
第三组，两人都站在镜头前，身后是著名的“hollywood”字样。
第四组，她和他都在海上冲浪，手里拿着国旗，笑得明媚似火。
后面还有她和学校明星导师的合影，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那高冷老师，也和他合了影。
江黎看着屏幕上的照片，捂着嘴泣不成声。
原来，他不是没来过，原来，他走过她经过的道路，看过她眼中的风景，只是没有站在她面前而已。
余音回绕，很久没有声响，底下的粉丝也红了眼。
照片里的她头发渐长，已到了腰，脸颊也褪去了婴儿肥，精致得不像话。
场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当年的cp粉，看到这一幕，开始喊了起来，“江黎！江黎！江黎！”
其他人也被带动，跟着喊起了江黎的名字。
“这首歌不在这次的专辑里，是我另外写的，我把这首歌单独做成了一张专辑，所以十万个袋子里，应该有一个人的里面有两张专辑。”
话音刚落，全场的粉丝不死心地开始翻自己的袋子，惹得纪明初都笑了。
江黎眼前一片模糊，可她看得很清楚，她的那个袋子里，静静躺着两张专辑。
“工作人员刚刚告诉我，拿两张专辑的那个女孩她已经到现场了。”
“啊啊！”尖叫声比刚才还要震耳欲聋，整个场馆的人都在左右相看，仔细辨认着旁边的人，生怕错过身边坐着的江黎。
纪明初拿起话筒，“你可以拿出这张专辑看一眼，念一下这首歌的名字吗？”
江黎站在最后面，没什么人关注到她，她深吸了一口气，从袋子里拿出专辑。
旁边的女孩时不时看向江黎，这下看到她直接拿出纪明初口中的那张专辑，惊得说话都结巴了，“江……江……”
这张专辑做得很漂亮，专辑的名字很大很显眼，里面只有一首歌，专辑名也就是歌名。
周围的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刚刚还是一片灯海的体育场馆，骤然陷入了一片黑暗，所有人的应援棒在毫无征兆下熄灭。
而江黎发现，她手上那根依旧亮着。
黑暗中，她手里的光亮格外刺目，江黎想要关上，可发现怎么都没有反应。
意料之中，她手上唯一的光源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纷纷朝她看来，光亮将她的侧脸勾勒得分外清晰。
“江黎？是江黎！”有眼见的人已经发现了。
四周开始躁动起来。
屏幕上出现了江黎的身影，也不知道是哪台摄像机抓拍到了她。
“江黎，江黎，江黎！”场上的起哄声一声盖过一声。
纪明初的声音娓娓而来，穿过舞台，穿过场馆，散落在每一个角落：
“江黎，你愿意留在我的四季吗？”
全场的气氛达到了今夜的最高点，底下异口同声回答：“愿意！我愿意！”
江黎看着专辑上的几个字，破涕为笑。
歌名叫：《我愿意啊》
她就说他哪有那么好心，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她没有想到，他会在今天准备这些。
一滴眼泪砸落在专辑上，江黎大拇指反复摩挲着那几个字，低语：“嗯，我愿意啊。”
她低着头，大滴眼泪往下落，模糊了她的双眼，依稀间，她好像看见台上的白色身影一跃而下，朝着她跑来。
……
她追了七年光。
这一次，她的光向她而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