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手笔
我捏着着手中的鱼食随意撒入千鲤池中，看着一群鲤鱼向着那一点鱼食极速聚集过去，争抢着似乎要打个头破血流。
一场秋雨一场寒，几场秋雨过去，我身上的衣服已经不知添了几层，连抄手都早早的戴上了。
玉树将披风为我系上，整理着领口处的风毛，嘴也没有闲着，说着一早今日宫中的事情。
“果郡王一早又进宫了。”
果郡王这些年进宫愈发频繁了，太后身子一直不见好，他总是拜见了皇上便去太后跟前尽孝，而后自然借口给太后凤体安康祈福，希望太后早日病愈，去了宝华殿。
也不知是不是果郡王不够诚心，还是所求恰恰相反，太后的身体却是一日日衰败下去，每日清醒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整日昏昏沉沉的睡着，太医已经隐隐透露出太后命数将尽的意思。
皇上眉头也皱了起来，总是在黄昏时刻回去寿康宫一趟，只是不巧，很少碰到太后清醒的时刻。
我随着人群去过两次，第一次是太后第一次晕倒昏迷，按照位分我站在她的床前，她的样子好像只是熟睡了，四周安静，连一声啜泣声都没有。
倒是熟悉的檀香味恍惚间让我回到了才入宫时，那时福星还陪在我身边，我没有什么野心，也没现在这么狠心，往往也是在午间时分，伺候太后午睡。
她那时的神情，与眼下无异。
第二次再见到太后，她依旧躺在那张小小的拔步床上，明黄色的帐子内，她就那样安静的躺着，好似睡得很不安稳，人也消瘦了不少，脸狭都凹陷下去，唇色灰白，紧闭着的双眼也陷下去些。
我在这张脸上，好似有些难以寻找到昔日的风采了。
明明知晓她已时日无多，再无可能像了结曹贵人般，悄无声息的了解了我。可我心中却并不畅快，反而闷的厉害。
这些日子里，也常常梦到才入宫在寿康宫的那些日子。
我就坐在靠窗的书桌后，一笔一划抄写着经书。
心中是那样平静，那样安心。
我想过我和太后日后的千万种可能，却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会下手要了她的命。
“太后的身子好些了吗？”
我的手在新做的护甲上微微一顿，转而捏起一旁旧日常戴的素雅款的，上面已经有些许磨损，是哪年夏天太后赏的来着，记不清了。
“还是那样，一日日睡着，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太医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惠嫔急得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从早到晚的守在寿康宫。”
沈眉庄若是少去两趟，说不定太后还能多撑一些日子。
我撑着桌子起身，“去看看灶上的参汤吧！皇上挂心太后，这些日日也不曾好好用过一顿膳。”
搭着玉树的胳膊，我人才迈出暖阁，便见小禄子一个滑跪冲到了面前，险些将我撞倒。
“禄公公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差点冲撞了小主！”
小禄子叩首请罪，额头紧紧贴在地面，声音却无比清晰传入我的耳中。
“太后娘娘薨逝。”
死了？
死了！
死了……
她不是太后吗？她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连我这点小伎俩都防不住，就这么死了呢？
“小主……”
玉树轻声唤我，我才反应过来，看着她被我攥得不成样子的袖口，低声问道。
“皇上去了吗？”
“太后娘娘薨逝时，皇上和惠嫔娘娘恰巧守在寿康宫。”
“那快去，快去……”
去寿康宫的这条路，我曾走过无数次，清晨，午后，黄昏，夜晚。
可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寿康宫内，沈眉庄红着眼眶跪在太后寝殿外，一旁还跪着正在抹泪的敬妃。
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沈眉庄回头视线恰巧与我相撞，她盯着我看了许久，回过头淡声一句。
“锦妃娘娘来得倒快，皇上在里面。”
沈眉庄这语气和态度让我不得不多想，我看向她身上佩戴着的香囊，又把自己的不安和疑心压下去，无声面向太后的寝殿，跪在敬妃身侧。
若是沈眉庄察觉了什么，怎么可能会再佩戴那个香囊。
可自太后去世之后，沈眉庄确实对我冷淡了不少。
解开我这疑惑的，是竹息姑姑。
她在太后去世之后，并未随着太后而去，而是见了我一面。
在已经无人居住的寿康宫。
“娘娘莫怕，奴婢方才服了毒药，想来不到半个时辰便会去陪太后娘娘了。”
我看着她手中攥着的帕子上确实沾着暗红色的血迹，不解的看向她。
“姑姑这是为何？”
许是毒性发作，竹息面上痛苦的很，她手紧紧攥着门框，慢慢下滑，最后席地而坐。
“娘娘第一次来寿康宫时，就是在这儿，太后娘娘说娘娘有空可以常来。其实娘娘来时，太后娘娘便知娘娘有所求，可太后说拿人手软，依旧点了头。”
“奴婢看得出来，娘娘是真的孝顺太后，太后也是真的喜欢娘娘，心疼娘娘。甚至曾经说过，若是与娘娘不是在这吃人的宫中相识便好了。”
我心中骇然，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我依旧不敢相信，这是能从太后口中说出的话。
许是看出我的怀疑，竹息凄然笑了一下。
“娘娘不信？”
“娘娘从前不是这样多疑的性子。”
我半蹲着身子与竹息平视，“紫禁城侵蚀人心，我确实不似从前了。”
竹息盯着我，目光缓慢的从头到脚将我打量一遍。
“从前守着规矩，不敢这样看娘娘，可奴婢依稀记得，娘娘那时的样子，与如今好似并无半分差别。”
竹息忽然猛烈咳嗽一阵，她紧紧用绢帕捂着嘴，却还是有暗红色的血顺着她的嘴角流下。
我下意识拿着手中的绢帕去接，却看到竹息释然的笑了，口中还含着没吐干净的血。
“今日邀娘娘前来，其实是想告诉娘娘，太后娘娘虽对娘娘起过杀心，却从未真的狠下过心。太后娘娘闭眼之前，曾死死盯着惠嫔身上的香囊，却什么都没说，可太后娘娘心中清楚，是娘娘您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