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用膳
养心殿内，皇上正立于书桌后的椅子旁，身侧的火炉里的银丝碳烧的噼啪作响。自我进来之后，目光便一刻也不曾从我身上移开。
明明是那样平静的眼神，那样寻常的神色，却让人觉得底下掩藏着汹涌的波涛，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吞没。
我第一次这样切切实实的体会到，帝王自带的威慑力，不怒自威便可令人生畏，更别提眼下皇上明显隐忍着怒气，更是让人胆寒心颤。
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恭敬的跪下身行礼，语气不由得都轻了几分，生怕触怒了这位掌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帝王。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我垂着头，却依旧感觉到带着危险气息的目光，一直游走在我身上，好似在打量我易碎的头颅，纤细的脖颈。
“你和惠嫔是一起来的。”
皇上似问非问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中虽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我直观感受到了他的不满。
“是。”
君王有问，不可不答。我只好硬着头皮抬起头，回答道。
皇上看向我的眼神冷意更甚，怒气几乎要压制不住，他双手撑在桌案之上，关节因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却始终不发一言。
“皇上今日用过膳了吗？”
殿内原本被怒意笼罩的压抑氛围忽然停滞，皇上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有此一问，反应过来后，面上神色却是缓和了些许，再次开口，声音也不似之前那般，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你和惠嫔一同前来，应该不是为了关心朕今日有没有用膳吧？”
我将头垂了下去，似有愧疚，亦有心疼。
“臣妾不敢欺瞒皇上，臣妾和惠嫔娘娘一同前来，确实是为了莞嫔娘娘一事。惠嫔娘娘和莞嫔娘娘姐妹情深，臣妾闻之见之实在是不能不动容。”
“所以你是来为莞嫔求情的？你应该知道，朕愿意见你，不是想听你说这些的。”
皇上坐在了书桌后的椅子上，将手中的玉串转动不停，玉石相撞的声音搅得人心颇不平静。
“臣妾确实是为惠嫔娘娘和莞嫔娘娘的姐妹之情动容。可眼下看见皇上这般憔悴伤神的模样，臣妾一路上想得千百种说辞，都无法再说出口了。只想问一句，皇上可曾用膳了？”
随着我最后的话音落下，眼角恰巧滑落一滴晶莹硕大的泪珠。
皇上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我，自然没有错过我的一举一动，也不曾错过这样一滴恰到好处的泪。
“才出了小月，就这样跪着，也不怕地上凉，跪坏了身子。”
此刻，我的膝盖以下早已麻木的没了知觉，便是听出来皇上叫我起身的意思，一时之间，也无法起身。
我有些狼狈的伸出一只手撑着地，才想借力起身，眼前便多出了一双干燥宽厚得大掌。
我将双手放进这双大掌之中，借力起身，可花盆底本就不稳，加上酸麻不听使唤的双腿，我还是一个不稳倒在皇上怀中。
“臣妾不是有意的。”
明知事实如此，可此刻这样解释一句，还是添了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朕怎么会不知你是否有心无意？”
“皇上不气臣妾了？”
我双臂撑在皇上胸膛之前，从他怀中抬起头，眨着一双带着泪意的眼睛看向他。
“朕何时气过你。气也不过是气你只想着陪惠嫔向莞嫔求情，可你心中如此想着朕，朕哪里还能气你。”
“臣妾妇人之仁，伤了皇上的心。却不曾想到，皇上做什么事情，做什么决定，都是有自己的原因，自己的考量，和自己的难处的。”
皇上紧紧拥着我，闻言语气复杂的说了一句。
“幸好朕身边还有你。”
我虽来不及分辨皇上此刻的心情，却反应迅速的答了一句。
“臣妾永远都会陪在皇上身边的。”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我觉得时间漫长。
“今晚就留在养心殿吧！”
我面上为难道，“可是惠嫔娘娘还在外面。”
皇上面色略沉了一下，淡声道，“朕让苏培盛打发她回去便是。”
我忽然跪在皇上面前，语气中带着些许害怕的祈求道。
“臣妾斗胆，请皇上开恩，让惠嫔娘娘写封书信宽慰莞嫔娘娘。臣妾知晓皇上有自己的不得已，有自己的伤心处，可惠嫔娘娘今夜冒着寒风，四处奔波，臣妾实不忍心。”
我一口气将话说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堵的我无法呼吸。这样惊心动魄的经历，怕是要好几个晚上都要做噩梦了。
殿内良久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安静到我几乎可以听见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就在我以为皇上要大发雷霆，斥责我，将我赶出养心殿时。
我头上传来一声重重的叹息，那声音带着经历沧桑后的感叹，却又好似重见故人的问候。
“你总是这样心软。罢了，朕便开恩准了惠嫔可写一封书信送入碎玉轩。”
面前再次出现那双温暖干燥的手掌，“莫不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风雪未消，地上寒凉，起来吧！”
我搭着皇上的手，不敢置信的站起身。
“苏培盛！”
皇上高声喊了一句，苏培盛立刻拿着自己的拂尘，快步进了养心殿。
“奴才在。”
“告诉惠嫔，朕格外开恩，准许她可写一封信宽慰莞嫔，夜深了，让她回去吧！”
“嗻，惠嫔娘娘这下可高兴了。”
苏培盛感叹一句，隔着帽檐悄悄打量了我一眼。
“劳烦苏公公稍后为皇上端些夜宵来，要些好克化的。”
“是，皇上都一天水米未进了，奴才急得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得亏娘娘您来了，奴才这就去。”
皇上面上的神色也不似我才来时那样阴云密布，此刻听闻苏培盛的话，面上也只是微微嗔怒道。
“好好做你的差事去，多什么嘴！”
苏培盛此刻被斥责了，却依旧眉眼带笑道，“是，奴才多嘴，奴才这就去为皇上端夜宵去。”
皇上携着我的手，进了暖阁，盘腿坐在榻上，一言不发的开始闭目养神。
我轻手轻脚的摘了护甲，半跪在他身后，指腹贴在皇上的太阳穴上，开始温柔为他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