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黑旗压城
商宴不由失笑,“小福子,你现在是比大将军还能操心了,要不朕让你也留在西疆做个将军罢了。”
闻言,小福子又急又气,“陛下,你又取笑奴才!”
商宴笑着摇了摇头,提起茶壶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却发现是凉的。
小福子正忙着整理披风,并未有所察觉,商宴没有作声,窗外火光明亮,映照在窗纸上是一片静谧的暖黄。
又抿了一口茶水,商宴凝神听了许久,房间虽然简陋,但相比大军的营帐中却要清静许多。
商宴知道,虽有尧城这一安身之地,但那些军将士兵都驻扎在峡道外的沙地上,边疆战火正盛,身处险地,又岂敢高枕安眠
那边小福子已将披风挂到了撑架上,复打量了一下四周,小福子满眼心疼的道,“这地方看起来比宫里大宫女,大太监们的住处都不如,要在这里住上小半个月,也不知陛下习不习惯。”
商宴放下茶杯,笑道,“这里好歹房梁坚固,风沙不侵,不比营帐好上许多吗?”
说着,商宴看了看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溯雪,状似询问道,“溯雪,你觉得呢?”
溯雪似乎正在想什么事情,猝不及防间被商宴叫到,溯雪垂眸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后道,“战场之事瞬息万变,陛下到了尧城,理应告与摄政王知晓的。”
商宴搁下茶杯的动作一顿,微垂的眼底带了几分迟疑,恍惚间想起了之前她回给皇叔的平安信,不知是否已经送入了奉安之中。
犹豫了许久,商宴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抿了抿唇道,“西疆与奉安相距千里,更何况皇城之中政务繁忙,风云难测,稳住朝堂已是不易,还是不要让皇叔忧心分神了。”
入夜,奉安皇宫内。
斜开了半扇的梨木宫窗边,一紫衣华袍的贵公子轻倚于窗栏上,墨发如瀑,长身微倾,莹白纤细的指尖正轻轻逗弄着掌心的信鸽。
他的眉眼精致而高贵,单薄的唇角噙了一丝慵懒魅惑的笑意,在满殿的锦绣烛火下显得格外华美妖冶。
“哥,不曾想这性子急躁的陈恪还没动手,那心高气傲的小皇帝倒是上赶着去了。”
殿内正上方的沉木案台后,黑袍端坐的男子正敛眉翻阅着身前堆积如山的文书。
如往常一般,偌大的殿内烛火通透,却无一宫人随侍,晚风携带着隐隐的花草香气在帷幔帘帐间浮动。
仿若没听见他的话一般,楚依安提笔点墨,袖袍流动间行止闲雅,眉眼沉静的似是一尊玉佛。
楚珀安习以为常的抚了抚信鸽雪白的羽翅,他斜倚在栏边,侧脸轮廓如刀削斧刻般挺拔分明。晚风吹过,几缕墨发在耳后浮动。
“初到军营就遭遇了敌军刺杀,险些丧命,真是没想到,平日里总爱躲在你身后谨小慎微的皇帝,到了边疆,竟是生出了几分胆识,倒颇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的味道。”
楚珀安懒懒散散的说着,微眯的紫眸瞥向案后无动于衷那人,语调一转,突然笑道,“只是到底难逃皮囊美色的诱惑……巴巴的跟着纳兰榭去了尧城。尧城地险,两国交战,自是兵家必争之地,但边疆形势毕竟不容乐观,各藩国也趁势作乱,陈疏的大军若是与西夏胶着血战,腹背受敌……”
楚珀安缓缓说着,手上用力,信鸽被送出窗外,很快便扑棱着翅膀消失在了夜色里。
“分身乏术,两相权衡之下,尧城也不是不可以视作弃子。”
看着那被雾霭吞没的一星白色,楚珀安转过身来,面上的笑意未达眼底,“皇帝,是在用自己做纳兰榭的护身金符,迫使陈疏在最关键的时刻也不得不保全尧城。”
“以自身为软甲,这是何等的情谊。”
烛火微晃,在朝臣密密麻麻的奏言下题上最后一字,楚依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御笔。
扶案起身,玄黑的衣袍划破空气,顷刻间,威压似泰山亲临。
楚依安面色沉稳,狭长的凤眸里不见一丝波动。
“既是已经夜会了陈疏,以陈恪的心性,想来是沉不住气了。”
“通敌卖国,好大一桩原罪,陈家的气数,恐要尽了。”
天边似有流星划过,楚依安眺视着远方,眸底似黑夜苍穹一般深邃幽远,浩瀚无穷。
片刻后,楚依安方才缓缓开口道,“距离行军抵达尧城已经过了多少时日了?”
似是料到了他会如此发问,楚珀安打了个哈欠,皎白的面上笑意懒散,“不多不少,已然十日了。”
尧城城墙上,商宴看着天际的一抹金霞自黄沙交界处冉冉升起,夜里的风沙渐歇,天色混混沌沌,尚还有些泛黄。
这西疆终归是与奉安气候不同,风沙干燥,昼长夜短,适应了以后,商宴每日也醒得格外的早。
细细算来,到了尧城已有十余日了,虽然每日都有大小藩国前来骚扰,但好在守将们防守得宜,所以尧城还算平安。
活动活动了筋骨,今日没有风沙,天气看起来还不错,商宴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自小看了不少兵书,也习了兵法布阵,但到了战场上她才发现以往不过是纸上谈兵,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好在有纳兰榭和商衍左右提点,才不至于让她太难堪。
只是似乎习惯了奉安城里的喧闹嘈杂,在尧城的日子便显得格外枯燥。
纳兰榭身为主将,整日里忙着布防操练,监察军情,素日也顾不上理会她,唯有阿衍得闲会来陪她说说话。
所以商宴每日里也只能带着小福子和溯雪在周围沙地或是城楼上逛逛。
天边渐渐显现出太阳的轮廓,突然有阵阵齐整的马蹄声自远方传来,声势浩大,整片大地似乎都在为之抖动。
看着黄沙边缘腾起的沙尘黄土,商宴忍不住蹙了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些藩国又来袭了?”
小福子伸头看了看,无奈中带了几分哀叹,“日日都来,也不嫌累。”
来尧城这么久,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敌军来袭,看着声势浩大,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很快便被纳兰榭攻打的溃不成军,若不是陈疏下了军令只守不攻,恐怕这营地还能向前拔上几里地,所以小福子也都见怪不怪了。
“恐怕这次没那么简单。”
溯雪面色凝重的盯着远方弥漫越盛的沙尘,如林的黑旗之下,铁蹄铮铮几乎震耳欲聋。
心底隐隐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商宴面色微沉。
“走,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