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门
蜿蜒盘旋的楼梯仿佛没有尽头,洛尘提着一柄利刃,在昏黄灯火的照映下小心翼翼地向上,脚下是一节接一节的黑木阶梯,连绵不断。
“有人吗?”
“有人在上面吗?”
洛尘的呼唤伴随着摇曳的烛火悠悠地在楼道内回荡,更显这栋楼的寂静阴森。
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双目血红的男人、诡谲可怕的小楼、闻所未闻的非自然生物……就像恐怖故事的千篇一律的开头——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类阴差阳错地闯入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魑魅魍魉诱引他、欺瞒他、设计谋害他,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在前方未知的黑暗中替他安好致命的捕兽夹……
洛尘也曾有过掉过头快速离开的想法,只是待他转头回看,身后亮着的玻璃灯早已一盏接一盏熄灭,他身后没有一丝光亮,回头的路是一片漆黑。
这是强迫着他上楼的意思。从他进入这栋楼起,所有的选择都失效,他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往上爬。
大概每走几分钟,一旁惨白的墙上就会出现一扇黝黑的小木门。洛尘试着转动门把手,铜制的门把手被扭得咔咔作响,但是怎么也打不开门。
洛尘当然没有轻易放弃,他一扇一扇用力推用力扭,只是一路遇到的几十扇门都被关得很死,有的门上甚至安了数十条坚不可摧的金属锁链,那阵势仿佛是囚禁了什么洪水猛兽。
洛尘默默向上走,一边走一边记着数。
第一扇门到第六扇门被彻底封死。
第七扇门到第十四扇门被层层封锁。
第十五扇门到第十八扇门、第十九扇门到第二十一扇门、第二十一扇门到第二十三道门……越往上走,门关得越松。
已经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扇门,不管那些门看起来有多松,洛尘都无法将其打开。洛尘先前在外面看那栋小楼时,觉得它最多不过七层,可如今他起码已经走了一个钟头,怎么还没走到楼梯尽头?
脑海中除了层层叠叠的木阶梯就是一扇扇张开又闭合的小门,洛尘简直要被脑海中的幻象晃晕,他扶着惨白的墙壁慢悠悠地坐,盯着玻璃灯里的那点橘黄的烛火一言不发。
这里的一切枯燥无味、重复单调,留在这里的人就好像被施行水刑的犯人,眼前只有不断重复的事物和没有尽头的道路。
他们会逐渐丧失对时间、空间、肢体的感知,走入精神崩溃的死胡同。为了从无穷无尽的某个事件中解脱出来,他们甚至会采用残害自身、寻求刺激的极端手段。
洛尘现在就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他缓缓扭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身后的黑暗,甚至萌生出一头栽入那边黑暗便可以彻低解脱的想法。
他几乎就要这样做了,只是比常人更加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僵硬地转回了头。
上一扇门已经可以微微打开一丝小缝隙了,门已经可以轻微摇动了,虽然最后还是没有彻底打开……
但是下一扇……
但是下一扇一定可以的……
下一扇门一定可以顺利打开的!
洛尘狠狠地掐了一把手掌心的软肉,咬咬牙强迫着自己站起身来。
他打了踉跄,险些翻身下楼。在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后,他扶着墙、拖着沉重的身躯跌跌撞撞地继续向上爬。
爬。
他真的是半走半爬。
走一个时辰的路很正常,小学生去郊区远足都要走好几个时辰,问题在于这一个时辰他都像是在原地踏步。这样走一个时辰疲惫不堪不止是身体,还有他的精神。
一脚一个台阶,一脚比一脚沉重。走得动就用双脚走,走不动了就手脚并用一点一点攀岩似的向上爬。
洛尘已经不在意何时才能走到楼梯的尽头,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推开下一扇门。
下一扇门……
下一扇门……
下一扇门仿佛永远也不会出现了。洛尘不知道自己又在这条螺旋型的通道里走了多久,只知道周遭的墙壁仍然是一片惨白,他的影子在惨白的墙面悠悠晃荡,仿佛这一辈子都要再这样晃荡下去……
简直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扇漆黑的木门终于出现在了洛尘身前!
洛尘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将它推开。这一次,他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木门,心脏跳动的“嘭嘭”声在耳中盘旋。
他知道他应该打开眼前的门,但他已经忘了究竟该如何打开它。
或许是中规中矩地旋铜制的门把手?但他的手掌可是被先前的某个炙热滚烫的铜把手烫出了红痕。或许是“轰”地一下用身体强行撞开?但他遭受过重大创伤的胳膊在上一次撞门时已经痛得不行。或许是像踢馆一般一脚踹开身前的门?但是……
洛尘现在就像个好不容易捡到了百元大钞的穷光蛋,先前身无分文时做梦也想要得到的东西已经紧紧地握在了自己手中,凝视着那样珍贵的东西,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他反复地做着深呼吸,努力以最平常的心态看着眼前的那扇木门。最后,他缓缓伸出了手——
眼前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张书桌,书桌前坐着一个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这一切都是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场景。
那个人背对着自己,宽大的椅背遮去了他大半个身体,只留给洛尘一个后脑勺。可自己却能一眼认出那个人是谁,并且准确无误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他在来非自然界前曾暗暗发誓永远不会忘记包括那个人在内的两个人。
在看清身前情景的那一瞬间,洛尘的血液沸腾了。他的眼睛隐隐作痛,睫毛上好像沾上了温热的液体,脸颊上一道晶莹的水痕清晰可见。
他微张着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咽喉,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爸,在书房干嘛呢?”
一个男生出现在了洛尘视野中,那脸庞与洛尘的相比唯一的区别只是男生的要稚嫩青涩几分。
“这是什么?”男生凑近坐在书桌前的父亲,“银色的猎枪?你新买的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