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要让他用生命来偿还！
阿婆向医院提出，想把小姨的遗体带回老家安葬。
然而医院里却出具了一份文书，阿婆不怎么识字，我能认得出上面的字迹：遗体捐赠协议书。甲方：z大一附院。乙方：夏晴。
工作人员给阿婆讲解了协议书的内容，并说这份协议书是小姨生前，在学校里的时候签署的，上面明确说明，签署协议之后，无论她是何时、何种原因离世，遗体都捐赠给z大一附院，作医学研究之用。
所以小姨的遗体，已经归医院所有，我们是不能带回老家的。
协议书的最后，我能看出，是小姨的亲笔签名：夏晴。
我看到忍了很久的泪水在阿婆的脸上纵横。她喃喃自语：“晴啊，你是一点儿念想也不给阿妈留啊！”
小姨的室友交给我们一个纸箱，是小姨在学校的遗物。我们只得带着这个纸箱，离开了z市。
回到家中，我们拿了小姨的两身旧衣，和她生前比较喜爱的一些物品，在老家阿公的坟墓右边，给她做了一个衣冠冢。
阿公坟墓的左边，是妈妈夏雨的坟墓。
从那以后，阿婆的身体每况愈下，她时常独自一个人默默出神，我知道，她是在想念自己的两个女儿。
我也想念她们。妈妈走的时候，我才五岁多，刚刚记事。在我的心里，她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我更想念小姨。在我的心目中，小姨就是我的守护神。她为了我挥起菜刀的模样，早就定格在了我的生命中。
看着装小姨遗物的那个纸箱，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我长大后，只要找到那个负心汉，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让他用生命来偿还！
阿婆的身体和精神都越来越差了，我们的经济也陷入了困境。
以前阿婆打打零工，捡些废品，基本上能保证我们的生活不成问题。小姨自从上大学起，就勤工俭学，兼职赚的钱，不光够她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能有所剩余，贴补家里。
现在阿婆年龄越来越大，还经常神思恍惚，丢三落四的，没有人再雇她打零工，就只能在身体好些时，捡些废品换几个零花钱。
我也曾和阿婆说过，要向安志仁要我的抚养费。当初说好的，他每个月要付给阿婆三百元我的抚养费，直到我十八岁为止。
从那时候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别说抚养费，他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过。
阿婆却不让我找他要。
“他要是想给你，早就给了。这几年都没给过，阿婆不是也没让你饿着吗？放心吧，囡囡，阿婆只要有一口气，就不会不管你。老天爷不会饿死瞎家雀儿的！”
我偷偷地给安志仁打电话。
打他留下的电话，却提示是个空号。我没有办法，只得在一个周末，骗阿婆说学校里要补课，用自己平时积攒的零花钱买了车票，一个人坐上大巴车，去北市找安志仁。
凭着记忆，我找到了那条街道。童年的噩梦再次涌上心头。我硬着头皮进了院子，看到杨素琴坐在轮椅上，杨慧慧在院子里忙活着。
杨慧慧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杨素琴认出了我，她呵呵冷笑着，讥讽道：“你不是过好生活去了吗？怎么还舍得回来啊？”
我不想和她说那么多，只想尽快找到安志仁，要到我的抚养费，就不耐烦地说：“他人呢？”
杨素琴知道我说的是安志仁，她一撇嘴，说：“谁知道死到哪里去了？我都十几天没见到他了。”
我看找不到安志仁，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于是就把阿婆的电话号码写在一张纸上，放到窗台上，对杨素琴说：“这是我阿婆的电话，他回来了你给他说，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然而直到七年后，我上大一时，安志仁才打来了电话。
其实确切地说，电话是安志仁所在的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打来的。
说安志仁出了车祸，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他的一条腿和一只胳膊需要截肢，要我过去，在手术单上签字。
他在安志仁的手机里找到了我阿婆的电话号码，又从阿婆那里知道了我的电话。
“杨素琴和杨慧慧呢？”我问打电话的民警。
“杨素琴几年前就病逝了。安志仁的继女杨慧慧早已结婚了，现在也找不到人。即使找到也签不了，据说她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民警在电话里说。
我到了北市，才知道情况有多么糟糕。肇事司机逃逸，做手术的费用，都是派出所出面，和医院里协商减免的。
安志仁截肢后，很长一段时间生活不能自理。可是我还要上学，最后还是辖区派出所和居委会共同出面，把他送到了养老院里。
从那之后，安志仁便时不时的给我打电话要钱花。其实居委会已经给他办理了低保，我估计他是又忍不住手痒，去赌钱了。
这时候阿婆已经领到了退休金，我们的生活没有那么窘迫了。安志仁每次打电话，都说得可怜兮兮的。不给他钱，他就隔三差五的打来电话。
打的次数多了，我烦不胜烦。手里有一些兼职赚的钱，就给他卡上汇个三百五百的，他会消停一段日子。
安志仁在养老院里住了两年，适应了缺少一只胳膊和一条腿的生活后，他便搬回家了。
知道我上班之后，他更是时不时的给我要钱。有一次我没有搭理他，他竟然坐车来了我们医院找我。
这次他又打电话来，要钱安装空调。我答应给他打四千块钱，他才罢休。
这时医院急诊打来了电话，说是一起来了两个急诊，这会儿急诊室人手不够，要我立即到急诊科去顶班。
在医院工作就是这样，哪个科室人手不足的时候，会调其他科室休班的医生去加班。这次也不例外。
被送来的是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他的脸上血糊糊的，两个眼眶瘪瘪的，血肉模糊，看得出已经没有了眼球。
不光是我，看到的医生和护士都难以置信。
除了两个眼眶，他的脸上包括全身，再没有其他的伤口，这绝对不会是意外！是谁这么残忍，对这么小的孩子下这样的黑手！
小男孩哑着嗓子还在哭，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送他来的不光有家属，还有两个民警。手术室的门一关，我们赶紧投入了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