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当领导到底什么最重要

    三月底，乡镇有了一次人事调整。

    梁涛调走了，张亮接替了他的位置，做了镇长，打非办汪涵升了副镇长。

    这是桃花开得最盛的时节，张亮心底也是春风正当时。

    这时候，最失落的，要数赵兴国了。他原本想谋政法委书记一职的，往县里跑了一通关系，最后却落了空，政法委书记由原来的副镇长朱大奎任了，赵兴国原地不动。

    这次人事变动，使得赵兴国与张亮生出了嫌隙。

    赵兴国始终认为，张亮要是真心帮他，凭他的关系，政法委书记这一职务，绝不会落到朱大奎头上，可张亮就只是嘴上说说，关键时候，却不愿出力。赵兴国觉得，张亮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自己以前，白白地为他卖力，白白地信任了他一场。

    然而张亮没帮上赵兴国，是有原因的。

    张亮关系再硬，他也不能一手遮天，能把他小舅子提拔起来，这就已经不错了。他有金家杰那一层关系，别人一样也有。乡镇上每一次人事变动，都是各种关系与力量相互博弈与制衡的结果。金家杰不会为了赵兴国，去强行打破那种惯有的政治生态平衡，尽管他是做得到的。

    这原因，张亮无法向赵兴国解释，解释也没有用，反正结果已经是这样了，赵兴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替他卖力不过这也没什么，官场上这种连接，只有利益存在时，才捆绑得最紧，一旦利益无法持续，便散了。

    张亮是老江湖了，这种事，自然拿得起，放得下。赵兴国跟他闹情绪，他不跟他计较。他现在是一镇之长，气度、胸襟、格局，都要比以往不同。他得调整自己的姿态，拿捏好跟手底下的人的关系，亲疏都要有分寸，既不让任何一个人觉得受宠，也不让任何一个人觉得不受待见，总之，要表现出待人亲和，让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被尊重、被重视，这样才能够调动起工作的积极性来。领导待下属，亲则狎，严则威，一般都这样，张亮却把自己调整在了亲和严之间，不亲不严，似亲似严，每个人都感觉到很舒适。

    张亮花了极大的耐性，严厉地训练自己的这种领导风范，先前还表现得有些生硬，过不多久，就如鱼得水地自然而然。他是一个性格刚毅坚强的人，从来无所畏惧于任何的困难，对自己的改造，更不是什么难事，他轻而易举地就做到了。

    政府里的人都觉得，张亮做了镇长以后，整个人变了，变得春风和煦。

    张亮笑笑，说，“这都得感谢组织的培养。”

    在这以前，他批评赵兴国等人那副德性，跟土匪一样，豪横得出了名的，起初，人们还在心里暗暗担心，他要做了镇长，谁都没好日子过。不想，他当了镇长之后，却是变了一个人，这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了。

    改造自我这件事，张亮从进了部队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在做了，只不过，那时是不自觉的，无意识的。转业到地方以后，经过金家杰的训练，他才开始有意识，有方向有目的地实行自我改造。金家杰教过他两件事情，一是如何笼络人心，一是如何改造自我。

    转业的第一天，金家杰就明确地告诫他，“地方跟部队不一样了，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整自己，去适应。第二件事情，也还是不断调整自己，不断地去适应。”

    金家杰说，“什么叫适应，适应就是你既要适应当下，更要为明天做好准备，适应不是固步自封，是一往无前。”

    金家杰说，“你要记好了，你自己以后，是要做领导的。”

    金家杰说，“做领导，什么是最重要的，能力吗，能力当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要能够自我改造，这事不新鲜，你在部队，整天改造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和意志。那就像刻刀雕刻石头，最终要的，是一个棱角分明。现在我要求你的，不一样了。接下来，你对自己的改造，不是雕刻，我要的不是棱角，而是水一样的柔性。不一样的环境，好比一个一个的瓶子，你要把自己新练得，无论装到哪里，都能够自如自在，这叫什么，叫顺势而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要懂得人心，人心利用得法，那就是一条一条的路，一座一座的桥。”

    到今天，张亮算是勉强稍稍懂得一点，什么是顺势而为了。

    这次人事变动，张亮接替梁涛，早在人们的意料之中了。毕竟，金家杰早就替他把路铺好了的嘛。让人们感到意外的，是朱大奎这个人，谁也没想到，他会做政法委书记。朱大奎这人，平时话不多，人老实，据说，也没什么背景和关系。他能做副镇长，还是得了政策的好处，宁安是自治县嘛，干部配备，少数民族占有一定比例，他是苗族，就乘了这一镇东风，要不然，他现在说不定还在中学做一个兢兢业业的教育工作者呢。可他没有关系，这回竟然做了政法委书记，乡镇上的三把手，却又如何解释呢？

    有一种说法是，他这次，说不定是得了渔翁之利。别的人都在那里，削尖了脑袋地去钻，去争，去抢，争抢得不可开交了，组织上没办法了，就把他推上去，换取一种新的平衡。像他这种不站队，不拉帮结派，没有政治前途的，在激烈的争斗中，偶尔会得着这样的机遇，捡着这样的便宜，这也是有的。

    另外有一种说法是，他家的祖坟埋得好，祖坟上冒青烟，那自然无需去争抢，该来的自然会到手里来。

    还有一种说法是，他只是平时低调，实际上，关系还是有的，路子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铺好了的。

    这些背地里的议论，朱大奎自然多少也是知道的，不过，又能怎么样呢，他只有踏踏实实工作，干出成绩来，到时候自然就堵住了那些背地里的说三道四。

    到时候人家会说，他是凭着能力做上这个政法委书记的。

    想到这些，朱大奎心底，也就心安，也就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