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领导的意图啊难以揣摩
三天后黄勇被抓捕归案。
赵兴国正想着,这回,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不料,却在此时,传来消息说,针对这次煤矿安全事故,县里派出了督导组,到黑土河指导工作,指导组很快就到。
这消息,是梁涛一早跟赵兴国说的。
梁涛吩咐说,“这几日,大河湾那边,你可得看紧了。”
大河湾煤矿事故已发生,镇上第一时间,便成立了工作领导小组,现场维稳组由政法委书记张亮担任组长,因张亮近期在市里培训,维稳指挥工作,便暂由副组长赵兴国全权负责。所以,一听说县里的督导组进驻,赵兴国心底,顿时也沉重起来。倘若督导组不来,现场就是发生点什么,压下去也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督导组一旦进驻,性质就不一样了,无论如何,他都得确保,不发生任何的插曲,否则,将会直接影响到整个乡镇煤矿生产安全与发展,这样的罪责,他可担待不起。
赵兴国说,“梁镇请放心,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梁涛说,“督导组来,要开专题会,听取工作汇报。你负责现场维稳,本来应该参会,不过,为了确保现场不出啥意外,你还是现在就赶过去,维护好现场秩序。督导组的同志来了,要问起你来,我会跟他们说的。切记,不能出任何意外,不能有任何杂音,否则,咱们的工作,将会更加的被动。吃一堑,长一智,务必要吸取上次事故的教训,千万大意不得。你就一心一意,盯着大河湾那边,会议精神,到时候我会跟你传达。目前,最紧要的,就是现场维稳这一块,善后处置等,倒还可以往后拖一拖。所以,你的任务是最重的,也是最关键的。你得随机应变,部分刁难不讲理的家属,必要时候,可以采取强制措施,提前清场。总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要一个结果。你是老同志了,不管遇上什么困难,一定得以大局为重。”
赵兴国说,“这次督导组的同志来,会不会是醉翁之意?”
由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担任督导组组长,这规格,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梁涛说,“老赵,咱们做好该做的事就是了。”
这时,梁涛接到了督导组联络员的电话,联络员在电话里向他传达了组长金家杰的意思,诸如会议怎么开,哪些人员需要参会,等等,梁涛谦恭地电话里一一点头应承,末了,试探着问,“督导组到哪了?”联络员说,“已经过了雪山,很快就到,到了就开会。”
梁涛不敢怠慢,挂断电话,便吩咐办公室赶紧准备早餐,而且,一定得搞清楚,金家杰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早餐准备好了,督导组到了,吃不吃,那又是另外的一回事。再说,早餐的准备工作做好了,中午的接待,也要省去很多事。不管督导组来了吃与不吃,这都叫做磨刀不误砍柴工。该做的准备,早早做好了,最为妥当,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接待工作就是这样,把领导招呼好了,领导高兴了,满意了,后面的工作,也都好办。要是不把领导招呼好,那你工作做得再好,都是白搭。这个道理,谁都再明白不过的了。
赵兴国等办公室主任蒋大成领命从镇长办公室出去了,这才见缝插话,“梁镇,那我带人过去了。”
梁涛说,“行,你去吧,那边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赵兴国说,“一定的。”他从镇长办公室出来,回他自己的办公室草草收拾一下,就带着人,赶往大河湾事故现场,加紧排查风险隐患。井下救援工作还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还没找到的失踪人员家属,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心底还存着最后一线希望,希望井下出现奇迹。那些亡者家属,女的大多围着面目模糊的尸首嚎哭,哭得声音都哑了,难得则联合起来,跟矿上展开一轮又一轮的谈判。尸体摆放在临时搭起来的凉棚底下,因为天气太热,已经开始发臭了。平日里,私人小煤窑发生事故,死了人,赔偿金三两万一个,也就了了,大河湾煤矿因为是政府重点扶持的项目,死亡赔偿金要得就特别高,所以,一直谈不拢。赵兴国到了,便把那些个挑头的刺头,一个一个喊去谈话,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愿意服软的,就放了,不愿意服软的,索性直接看管了起来。
如此,梁涛陪同督导组前来,便没有人起头闹事。金家杰见现场一切井然有序,心底也变高兴。了解了一些救援情况,伤亡情况,又安抚了一回亡者家属,现场提了些工作要求,那无外乎都是些套话,没什么新鲜的,这便回镇上去了。
赵兴国见督导工作,不过是走走过场,心底悬着的石头,也早落下。心想,早知是这样,又何须那般如临大敌的忙碌,都是梁涛太过小心,太过低眉顺眼。赵兴国正自这样想着,忽然听见梁涛在叫他,赶忙走了过去。
梁涛说,“老赵,你跟我们回去,这里留几个人就行。”
赵兴国说,“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梁涛说,“回头跟我坐一辆车。”
赵兴国把事情安排妥当了,便跟梁涛坐一辆车,回乡镇了。车上除了司机,便只有他们两个人。书记唐宁的车在最前面开路,留下他们这一辆押尾。刚上车,赵兴国便有些按捺不住地问,“梁镇,这是啥意思,就这样转一圈,搞这么大阵仗?”
梁涛说,“这还没开始呢。”
赵兴国问,“会上都说了啥?”
梁涛说,“只说了三件事。”
赵兴国问,“哪三件?”
梁涛说,“第一件,自然是调查处置大河湾煤矿事故。”
赵兴国问,“还有呢?”
梁涛说,“这第二件,便是重启对青山梁子矿难的再调查。”
赵兴国不解地说,“这都猴年马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咋还盯着不放?”
梁涛说,“这次的煤矿安全整治工作,全县都有大动作,偏偏我们运气不好,在这风口浪尖上出了事,成了典型。县长亲自签了批示,说煤矿安全,必须彻底根治。”
赵兴国说,“整治这么多年了,哪一回不是喊着要根治,吹一阵风,不就过去了。”
梁涛说,“这一回,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赵兴国说,“难道风向真要变了?”
梁涛说,“你不想想,以前哪有县领导亲自到场督导的,没有过吧?”
赵兴国说,“我还以为,金书记这次来,怕是给张亮壮声势,铺路搭桥的,难道是另有所图?第三件事,又是啥?”
梁涛愁眉苦脸地说,“这才是最难啃的骨头。”
赵兴国没有插嘴,等着梁涛继续往下说。
梁涛说,“县里要咱们关闭所有私人小煤窑,限期一个月之内。”
赵兴国说,“这不是要咱们的命嘛!”
梁涛说,“是啊,这些年来,乡镇上百分之七八十的财政,靠的是煤矿,这要一下子全关了,运转都困难。而且,这么多年都治不了的顽疾,要一个月见成效,任重道远呐。”
赵兴国心底想的却是,这事情真要落实,在前头开路的,少不得还是政法工作,张亮有金家杰撑腰,他自己则成了首当其冲的过河卒,众矢之的。他自己收了那么多的礼,欠着那么多的人情,到时候咋办?
梁涛说,“刚才,唐书记我们两个探过金书记的口风了,这次绝不是走过场走形式的,所以,老赵啊,你要提前先做好思想准备。”
赵兴国说,“嗯。难怪,金书记到大河湾,只是走马观花,原来大河湾只是个由头。”
梁涛说,“老赵啊,你也不要有畏难情绪,办法总比苦难多嘛。”
正说着,车已经驶入政府院坝,梁涛下了车,便跑到前面,同书记一道,招呼金家杰去了。据说,下午接着还要开专项工作部署会议。赵兴国到食堂吃完饭,趁着空隙,回自己办公室,闭目养神。这以后,该咋整还咋整,工作推不走,大不了换个地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竟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震醒,醒来一看,已经下午两点四十多,一下子慌了,匆匆赶到会场,被金家杰在会场上狠狠地批了一顿。
会后,被梁涛喊去办公室,黑着脸,又骂了一回。他自己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也不回嘴。梁涛骂完了,吩咐说,你赶紧拿出个方案来,一定要把握好分类推进,先易后难,不留死角的总体要求。
赵兴国说,“好的。”心底想着,这种事情,无论拿谁开刀,都不好做,都是烫手山芋,哪有什么易和难。
梁涛说,“你赶紧去忙吧。这方案,金书记明天早上就要。唐书记安排了,让你先拿出来,晚上我们再碰个头,好好琢磨琢磨。”
打发走了赵兴国以后,梁涛便起身去督导组组长办公室找金家杰。办公室虽说是临时拼凑的,却也是严格按照副县级的规格,桌子的尺寸,房间的面积,屋里的绿植,等等,每一样布置,唐宁一再嘱托,一再过问,就怕布置得不妥当,金书记坐着不舒服。
金家杰刚走进这间办公室时,虽然很严肃地批评了唐宁说,“不必这样搞排场。”但是从他的神情得出来,他心底是很高兴的。梁涛走进来的时候,唐宁正在替金家杰泡茶。
梁涛叫了声金书记,觉得自己来得不免有些唐突。
金家杰见了他,和蔼地说,“梁涛,你坐,我正要叫你呢。小唐,你也坐。”
金家杰喝了一口水,等唐宁和梁涛都坐下了,这才语重心长地说,“这次这个整顿工作,虽说是政法工作打头阵,但是,主要的担子,还是要你们两个扛起来。刚才在会上,为了壮声势,工作安排,是有些激进的。可是,在实际的工作当中,你们俩还是要把握好一个度。怎么把握呢,就四个字,稳中求进,要稳,也要进,不可偏废其一。我知道这个工作,困难重重,不好开展,可咱们共产党人的精气神,从来都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畏苦不畏难的,你们俩是一把手,要掌好这个舵,带好这个头,开好这个局。俗语说得好,兵雄雄一个,将雄雄一窝,事情的成败,就看你俩的了。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汇报。”
金家杰这算是在做另一轮的思想动员工作了。
唐宁和梁涛听完他的话,异口同声地说,“金书记在您这里坐镇,肯定能够旗开得胜。再大的困难,难得着我们,难不着金书记您,在您的带领下,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攻坚克难,为县里交上一份满意答卷。”
金家杰说,“你们能有这份信心,我很欣慰,好好干,你们都还年轻,正是大展雄图的时候。”
说起年龄,其实,金家杰并不比唐宁和梁涛长多少,不过是他级别大。唐宁和梁涛年纪相仿,却也不算年轻,都是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了。有背景的,还可望提个副县,没背景的,就想着调进县直部门,弄个闲职,混混日子,等待退休。再不济,就是直接改非了。要说什么宏图大志,那多半都是假的。
唐宁可能还有些野心,还有想要攀着大树,继续往上爬一爬的想法。梁涛年纪比唐宁大些,没什么想头了,只是在领导面前,不好表现出这等颓废的想法。
金家杰接着说,“你们都去忙你们的吧,小梁,我听小唐说,你们这镇上,新近开了个挺有名的ktv,叫什么来着,极乐天地是吧,忙完了,咱们晚间去唱个歌,劳逸结合嘛,不叫别的人,就咱们三个。”
梁涛说,“好的,书记,那我先走了。”
梁涛走了出来,心底一直疑惑,金家杰最后说的话,到底是个啥意思,难不成,真的只是想去唱个歌,像他说的,劳逸结合,放松放松,还是另有目的,真要另有目的,那到底是个啥目的呢?
想了半晌,没想明白,等唐宁出来了,梁涛又去找唐宁商量。
梁涛问,“唐书记,你说,金书记这是啥意思?”
唐宁皱着眉头说,我也正在纳闷呢。
梁涛说,“你觉得,咱们要不要提前打声招呼,别到时候,出了啥事情不好。”
唐宁说,“万一,金书记这是在试探咱们呢,这样一来,咱们不是站到对立面去了?”
梁涛说,“这么说,咱们按兵不动。”
唐宁说,“ ktv涉黄,这从来不是涉密秘密,更不是什么新鲜事,咱们到时候跟着去就是了。”
梁涛想着,这以不变应万变的法子,也挺妥当,遂点了点头。
唐宁说,“听说,赵兴国跟黄虎两个人,很不对付,你找个时机,跟他们两个人做做思想工作,别因为个人矛盾,影响了工作,要以大局为重。”
梁涛笑着说,“要我说,这两个人,真得调换一下职位,让赵兴国做指导员,黄虎任所长,这样工作估计更好开展。”
唐宁想了想,说,“你这话,是有点意思。”
晚间到了ktv,金家杰劈头就说,“有姑娘吧,叫几个姑娘来。”
唐宁和梁涛面面相觑。
金家杰饶有兴致地笑着说,“进ktv,不叫姑娘陪酒,有啥意思,就咱们几个老爷们喝啊?”
唐宁只得赶忙照着吩咐去办,很快便有十几个姑娘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进来,站成一排,躬身问候,“老板好。”
金家杰挑了个年纪较大,风韵犹存的,吩咐坐在自己身旁坐下,然后看看唐宁,又看看梁涛,说,“你俩咋还坐着不动呀?”
唐宁和梁涛两个人觉得挑也不是,不挑也不是,不知道金家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挑吧,这可是关系到作风问题,不挑吧,金家杰都坐在前面了,这样无异于是在打金家杰的脸,这个,他们两个人无论如何担待不起的。最后,只得厚着脸皮,各自囫囵点了一个,坐下喝酒,喝到十一点多,金家杰有些醉了,这才把他送回酒店。
唐宁和梁涛喝得也差不多了,从酒店出来,吹着夜风,酒意不觉减了几分。
梁涛给唐宁递了一支烟,无限纳闷地问,“唐书记,你说,金书记这到底闹得哪一出?”
唐宁也摸不着头脑,摇摇头说,“不知道。”
梁涛说,“不会是,还在试探咱们吧?”
唐宁想了想,说,“好像是那么回事,又好像不是。”
梁涛说,“咋地,你也摸不准?”
唐宁说,“摸不准。”
梁涛问,“什么叫是又不是?”
唐宁说,“试探的意思,当然也有,可更多的,我觉得是警告。”
梁涛“哦”了一声,不明白为啥是警告。
唐宁解释说,“第一步,当然是试探咱们,会不会给ktv提前打招呼,这一步,咱们都走对了的。可金书记到了ktv,又往前走了一步,叫了个女的陪酒,这就让咱们摸不着头脑。”
梁涛恍然地说,“你是说,书记这样做的目的,恰恰就在摸不着头脑这几个字上面?”
唐宁说,“是的,依我看,金书记是要咱们不要去揣测他。”
梁涛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遂点了点头。二人说着话,往派出所找赵兴国去了。金家杰在ktv里吩咐过了,明天一早,他就要看方案。所以今晚,他们还得把赵兴国拟的方案,再字斟句酌地过上几遍,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