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又让阿超帮着看管砂石厂
再过两天,假期就要结束了,周宏心底,老希望假期一直延续,他不想回学校去,可是再过两天,假期就要结束了。
一想到假期结束,还得回学校,周宏心底就惶恐。小姑妈注意到他这两天神色异样,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说没有,心底想些什么,自个儿闷在心底,也不跟人说。
这天早上,睡到九点多起来,阳光四处,仍然是白花花一片。阿超正在院子里倒腾摩托车,见了周宏起来,眯着剩下的一只眼睛,问,“宏子,睡醒了啊?去不去,跟我到砂石厂,玩两天。”
郑老四还是不顾周婷婷的反对,把砂石厂从施老板手里,接了过来,阿超帮着照管。其实也不费啥心,就是监督一下工人,一天做两顿饭,蛮轻松的。郑老四跟他交代过了,带工人,最忌讳的,就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你要放低姿态,让他们觉得,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心是在一处的,做到这一点,他们自然就会卖力。
周宏揉一下眼睛,说,“我还没洗脸。”
阿超说,“洗啥脸,要去就赶紧的。”说着,把昨晚炒制的半袋子炸药,连着一袋洋芋,一箱方便面捆在了摩托车尾座。
周宏说,“我跟小姑妈说一声。”回头正要往屋里走,阿超叫住了他说,“今天赶场天,你忘了,他们都去看铺子了。你跟郑懿讲,回头让他说一声就行了。”郑懿在楼上听见了,趴在窗子上说,“我也要去。”
郑懿是小姑妈家最小的一个儿子,十二岁,小学四年级。
“你就别在那里啰嗦了,真要带你去,回头你老爹怪起来,我可担不起,你就乖乖待在家吧,做你的假期作业。”阿超一面忙着捆东西,一面说。
郑懿噔噔噔地跑下楼来,望一眼周宏,有些郁闷地说,“周宏就不用,凭什么要我每天在家里写?我不想读书,没意思。”
阿超捆好东西,直起身来,望着郑懿那一副苦闷的神情,笑着说,“不写不写,回头你妈不抽你的皮!写不完,到时候报不了名的。”
郑懿说,“你带我去,晚上我回来再写。”
阿超说,“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是不会带你去的。”说着,跨上车去,收了支架,大声说,“宏子,上车。阿懿,跟你老妈他们说,宏子跟我上砂石厂去了,待会儿,你肚子饿了,去爷爷家吃。”
郑毅噘着嘴说,“小气,不带我去,我凭什么替你们说。”
周宏踩着踏板,上了车,从后面抓住了阿超的衣服,身子往前贴了贴,郑毅羡慕地望着他们两个。
“坐稳了啊。”阿超说完,打着火,一脚油门,一溜烟冲出院子,带起一阵一阵的凉风,不到半个小时,从大路上往右一拐,几分钟就到了。这地儿,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叫半边晴,砂石厂距离主路,三百米到。那一条从山脚爬往山腰的路,陡峭而且逼仄,遇上对头车,都让不开的。一遇上暴雨,总爱塌方,掉石头,冬天稍微结一点冰,车子就走不成。总之是事故多发,极其危险的路段。
这路翻过山去,到周宏他们那个村子,骑摩托车的话,再有半个小时,也就到了。不过,村子里的人,都很穷困,别说是摩托车了,就是个电视机,也没有几个人家有。那里,地底没有煤,地上只种些包谷洋芋,都挣不了钱。到这边赶场,得靠脚走,走两个多小时,一来一回,得走五六个小时。
砂石厂占地比小姑妈家房子加上院子还要大,工地上,六七台打沙机开足了马力,突突突地响着,工人们从头到脚,都蒙了一层白灰,正忙着把青石块敲成大小适中的,喂到打沙机里,石头被咬碎的声音,尖锐而又刺耳,附近的草木也是覆了一层灰白。稍远一点,紧挨着那边山梁的一处空地,孤零零杵着三四间活动板房。到那里的路,让石头给挡住了。
阿超猛然刹住车,熄了火,撑起支架,怒冲冲地,抱怨说,“这几个孙子,昨天就讲过了,这会儿还没把这堆石头搬走,真是的!”
周宏跟着阿超下了车,风里都是石头粉尘重浊刺鼻的味道。
阿超向前走过去几步,朝着一个抡大锤的高喊,“老陶,过来帮我一把。”
那人直起身来,回头见是阿超,赶忙放下手里的锤子,往这边赶过来。周宏见浑身灰白,眼睛里一圈黑特别醒目。走近了,望着阿超,笑着说,“阿超,你再晚一点来,都快饿瘪了,干活都不得劲。”一面说,一面把摩托车后座那一袋洋芋扛到肩上,往那边活动板房走去。
“不是还有洋芋的嘛?”阿超让周宏帮着抱上那一箱方便面,自己扛了半袋炸药,高高低低地,跟在老陶身后。
老陶说,“昨晚就吃光了。不是说,四爷也要来吗,咋没见着?”
阿超说,“要来,晚一点拖柴油来。我摩托车托不下,米和菜,我小姨爹来的时候,一道拖来。今儿中午,哥几个将就一点,泡面洋芋加老白干,随便对付对付,晚上吃肉,我一早上街割的,上好的五花肉,足足有八九斤。”
老陶说,“还是四爷慷慨,以前那个施老板,抠搜得要死,一个月还不让打一次牙祭。”
阿超说,“那还用说,我小姨爹,他走到哪不慷慨!我跟你们说,遇上我小姨爹,那绝对是你们的福分,好好干。”
等老陶把洋芋扛到屋里放好,阿超吩咐他,“手上的活歇一歇,把路上那堆石头,先弄了,挡着路,进进出出都不方便。你快去吧,我一火洋芋,烧涨开水叫你们。”老陶走了以后,阿超拿起窗檐上那把生锈的剪刀,剪开袋子,往屋里那炭火里,扔了一堆洋芋,又拿炭火旁那一个黑黢黢的提壶,烧上一壶水。屋子里又闷又热又呛又灰,靠最里面,摆放着一张长方形木桌,那里堆放着一堆锅碗瓢盆,角落里的一缸水。火炉边稀稀疏疏围着一圈形状不规则的石块,应该是坐凳子用的,朝上的一面,磨得很光滑。
阿超现在就在其中一块石头上坐着,让周宏也坐。周宏坐了一阵,气闷得受不了,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起身想要往外面吹吹凉风,阿超叫住了他,说,“看见没,角落里那柄镰刀,你去后面树林里,砍一根烧火棍,拿回来的翻洋芋。不要砍松树啊,那玩意儿,用不成,最好是青干树。”
周宏提上镰刀,往屋后树林走去,等他把烧火棍砍回来,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阿超拿过烧火棍,拨弄火里的洋芋,问他,咋去了这么久。周宏说树林里看见了一种红胸鸟,想逮没逮着,问阿超,“那是什么鸟?”
阿超说,“不知道,听说,树林里有野猪,以后小心着点。你要是肚子饿,先泡个面。”
周宏打开箱子,问阿超,“你要不要?”
阿超说,“我等会儿,你先吃。”
周宏把面泡上,自个儿先吃了。阿超等洋芋烧好了,拿上镰刀,到外面割一把树枝回来,把洋芋弄出火,就着打了一气,把烧得黑乎乎的洋芋打黄了,才叫工人们歇下手里的活,到屋里泡上面,倒上老白干,坐在石头上,就着洋芋吃。吃东西的当儿,爱讲些没有恶意的下流话消遣逗乐。那个打炮眼的老丁,常常是众人取乐的对象。
老丁是个光棍,五十多了,自个儿管自个儿那一张嘴,也还穷得,有时候连烟也抽不上。众人常常笑他,钱是不是都拿给寡妇用去了。据说,老丁三十多岁那会儿,有一次,企图强奸村里一个寡妇,事儿没弄成,名声倒搞臭了,臭一辈子。到哪,只要一说起这事,他就抬不起头脸来。
老丁等面泡好了,揭开盖子,往里面又加了一勺猪油。
阿超问他,“老丁,这一茬炮眼,今天应该能钻完吧?”
老丁说,“就差两个了,一个在壁上最硬的那一块整石上,我估摸着,不要太阳落山,就能完了。”
阿超说,“能完,把炸药装好,今天就响。”
老丁说,“没问题。”
老陶说,“打炮眼这事,老丁那一手绝活,没得说的,再坚硬的石头,落在老丁手里,那不跟切豆腐一般,是吧,老丁?
没这么夸张,那石头,终究是石头。”老丁低着头,咧嘴一笑,把碗里的汤都喝完,又撕开一个泡面泡上。
阿超说,“石头终究是石头,这没错,只是,那寡妇呢,也终究是寡妇吗?那寡妇,嫁人了没?”
老丁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没说话,也不恼,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老陶接着奚落说,大伙儿说说,“当年,老丁要是拿出这钻炮眼的功夫来,那小寡妇的逼,能撬不开?”
众人笑说,“那不至于。”
阿超说,“老丁,啥时候,跟大伙讲讲,讲讲当年的情况,我买盒红塔山送你抽。”
众人怂恿老丁说,“老丁,摆个逼话,换一盒红塔山,你还犹豫个啥?”
老丁揭开刚泡好的面,低着头说,“不就是一块逼嘛,你们成日里嚼来嚼去的,也不觉得无聊。”说完,卷起面条,往嘴里塞。
众人正说笑着,忽然听见周宏站在屋外喊,“我家小姑爹来了,喊你们去几个人,跟着搬东西。”
郑老四的车紧跟在阿超的摩托车后面停着。
这时,除了老丁还在屋里吃面,其他人都吃得差不多了,跟着阿超一起往这边来卸货。卸完货,郑老四跟阿超交代了几句,掉过头,叫上周宏,一起回去了。众人又回到屋里,泡茶水喝好了,才又开始干活。工人们顶着太阳干活,阿超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完,到隔壁房间铁床上,倒头睡了一觉。昨晚他炒炸药,熬夜到一点过,今天早上又起得早,打算这会儿,好好补个觉,补足了觉,晚上好去打麻将。
最近这一段,他赌运不好,老是输,老是输就老是想着要扳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