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第章12
上午在警长办公室门口的那幅画面深深刺伤了平日里不羁的崔珏，什么时候，那个嘻嘻哈哈开朗干脆的自己，也会有那种心里闷闷的不想说话，对一个人的行为牵肠挂肚的时候？看着他侃侃而谈时候眼底闪过的睿智，就觉得开心自豪，好像自己最重要的一件东西收到了所有人的肯定，忍不住就感到得意。
他知道自己完了，从在海城调查科一楼大厅撞到一个人的时候开始。那个人的眼睛晶晶亮亮的，墨色的眼底都可以折射出璀璨的光芒。从那一刻，这个年轻的学者就深深的撞进了自己的心里。
看着他和林樾谈得来，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连想清楚都来不及，本能的转身而去，他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到那幅画面，让人心里堵得慌。
崔珏眼底的情绪太过明白，惊慌了一向洞察人心的刘鹏的心。
“你……你别胡说。”刘鹏低下头，双手下意识的紧握住置于身前反复摩擦，“林樾很关心闵行，他和我说了很多，都只是希望我可以治疗他。他对闵行……那么好，我心里明白。而且……”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透过垂下的额发瞄了眼一脸呆愣的崔珏，道：“我是男人，林樾也是，你怎么胡说。”
“什么都是男人。”原本还在因为早上看到的画面太过顺眼而产生的揪心和不舒服而生闷气的崔珏一听到刘鹏的话，顿时不悦了起来，慌忙道：“米高安哲罗和莎士比亚也是男人，他们不是也……”
“你……”刘鹏被他突然抬高的音量吓住了，连心慌意乱都顾不上了，昂首愣愣地看着他。
冲动的时候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了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贯没心没肺脸皮厚的崔珏也不由的感到了一丝尴尬，“我……我的意思是，头儿他心里只有闵行，他们一起生活，也挺好的。”
“嗯。”刘鹏红着脸颔首，抿了抿唇点点头。
“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一起生活的。”反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崔珏干脆丢了脸皮进口袋，豁出去了，“你……你一个人从国外回来，老大说连住的地方也没找到，其实……其实我那里还……还有地方可以分给你的，一起住互相照应。”
他这番话一说，只见刘鹏的头垂得更低了，“林樾之前已经邀请我到小楼和他以及闵行合住了。”
不说到林樾还好，一说到，崔珏心里那股从早上就开始往外冒的酸泡泡又‘咕嘟咕嘟’起来。
“头儿要照顾闵行，你搬过去也是要自己照顾自己的。”
原本还觉得尴尬而不敢抬头的刘鹏让他一句话给逗的‘噗嗤’笑了起来，“我在国外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而且，我已经答应林樾了。”
“那……”无计可施的崔珏‘那’了半天也再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但话已经说开了，让他怎么甘心就这么算了，他一咬牙：“那我也搬到小楼去住。”
“什么……”刘鹏愕然，怎么也没料到对方的态度会这么坚决，不觉更加羞赧，涩然地咬着下唇转过身，低喃了一句：“林樾和闵行的房子，我又不做主的。”
一听他这话，崔珏顿时觉得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随即追着刘鹏笑嘻嘻地继续问：“那我就去问头儿，他要是同意了，我就搬过去，住你隔壁好不好？”
“不知道你说些什么。”面对身后那个如同哈巴狗一般摇尾巴笑嘻嘻的男人，刘鹏头垂的更低。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着，快走到护士站的时候，就见到之前的那个小护士急匆匆地朝两个人跑过来，一脸焦急。
“先生，你带来的那个男孩子突然不见了。”
“什么？”崔珏和刘鹏大惊。
小护士也急坏了，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我也不知道，一直都好好的，他在那里画画，我只是到病房换了一瓶点滴药水，没想到出来就不见了，有人说看到他往电梯走，我正要去通知你们。”
面对书凡失踪，刘鹏一下子也慌了，他拉着崔珏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怎么办，书凡之前就是在医院失踪的，他不太认得路，如果又丢了……”
见他这般，崔珏忙安慰道：“别急，书凡不是不懂事的，也许是有什么事想起来了，我们之前就是在出医院的大道上碰到他的，也有可能他又去那里了，我们先去找找看，你先别慌。”
“好！我们到医院里面去找找。”刘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焦急，跟着崔珏一起疾步朝电梯跑去。
？
“你叫乜名？？”
海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对面的超市门外，一个身穿灰白相间小格子花纹毛衣的男人蹲在路边的石墩子旁，对坐在上面怯生生连头都不敢抬的男孩问道。
下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也许对方听不懂，便捋了捋舌头，硬板板地道：“你……叫……什么……名字？”六个字都说的磕磕巴巴，男人的普通话也算烂到极点。
“书凡。”从低垂着的小脑袋里，低低地传来一个声音。
“书凡呀！你点解一个人喺喥啊？唔唔……”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地说了粤语，男子忙改口道：“你怎么……一……一个人在这里呀？”
书凡慢慢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眼睛晶亮亮的，脸上挂着笑，头发妥帖地向后梳着，露出饱满的额头。
很好看，像崔珏哥哥似的。
书凡如此想，戒备心便放松一些，小声道：“书凡要给刘鹏哥哥和崔珏哥哥买喝的，可是书凡没有钱，姐姐不给。”
说着，还指了指旁边超市里正在忙碌的收银员。
“刘鹏？崔珏？係你d屋企人啊？唔，是……是你的家人吗？”
“家人。”书凡肯定地点点头。
“咁样啊！”男人喃喃了一句，然后道：“使唔使……要不要……我陪你去找？”
书凡看了他一眼，撅着小嘴沮丧地摇摇头，“书凡……不知道在哪个病房。”
刚才他只是看到病房里的崔珏哥哥和刘鹏说话一副很累的样子，想去给他们倒杯水，可是护士姐姐不在，他就想起以前管家会带他到超市去买，于是便想自己下楼去超市买水给刘鹏哥哥他们，可是等出来了医院大门，再回头却发现医院里的病房好多，都差不多的样子，他竟然想不起之前进的是哪个病房楼了。
“呜呜呜……是书凡不乖，不听刘鹏哥哥的话。”
面前的小家伙突然哭了起来，顿时让男人变得手足无措，伸手想要去给他擦去眼泪，想了想又收回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你咪喊住。”一急，男人连普通话的发音也记不起来了，手忙脚乱地帮书凡擦着眼泪劝道：“我嚟帮你揾，你咪喊啦。”
‘呜呼哇啦’一大串话，没有一个字听得懂，弄得书凡连哭也顾不上了，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人，小脑袋微微歪着，看起来十足的呆萌可爱！
“你……”男人一下子愣住了，被眼前呈现的画面震的心口一酥，一贯锐利的眼眸瞬间柔化，“不要……哭了。”说着，又拿起手帕轻轻地给他擦去眼角的泪珠。
正在此时，他身旁停着的黑色轿车后门打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下来。
“你做乜嘢？仲唔走？”
“呢个人揾唔到佢屋企人，我唔可以俾佢一个人喺喥。”
“哇，你几时变到咁有爱心啊。”
“行开啦！”
黑色西服的男人无奈地耸了耸肩，干脆拿出钱包走入一旁的超市。
“书凡，你有没有家人的电话？”男人一字一顿的道。
书凡抿起唇，摇了摇头。
“书凡什么都不知道。”说完，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书凡什么都不会做。”
以前他都是呆在家里，管家叔叔会照看他，在医院走丢了，刘鹏哥哥和崔珏哥哥又一直陪着他，还有闵行，都会照顾他。
可是……书凡也想照顾别人！
“书凡笨笨！”无能为力的沮丧充满了书凡小小的内心，眼泪怎么也不受控制的不断往外涌。
“胡讲，你好聪明的。”男人看到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画册，背面可以隐约看出精致的画面，足可见画画之人的天分，他指了指画册，问道：“你画嘅？”
书凡不太听懂这句话，但是看他指着画册问，也猜出大概，乖乖地点了点头，把画册递了过去，“书凡，画！”
男人接过，翻开看了几页，都是不同样子的人，但无一不是画工精湛，惟妙惟肖。
“你看，你画的多好，我都不会画的，画个圆都画不好。”说着，他取出夹在旁边的铅笔在一页的边角画了一个圆，果然弯弯扭扭不像样子。
“看，你画的这么好，比我聪明多了。”
书凡好奇地顺着他手里的笔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他画的那个圆形，忍不住‘呵呵’的笑了出来。
“怪怪的。”他捂着嘴偷笑。
看到他展露笑容，男人也不由的笑了起来。
“所以……你好聪明的。”他伸出手揉了揉书凡的头发，道。
刚从超市买了一包烟出来的西服男人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吃惊的连合上嘴巴都忘记了，一根刚点上的烟就这么掉在地上。
‘呢个死人嘢食错咗药啊？’他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对书凡来说异常熟悉的呼唤。
“书凡！”
他猛地站起身，就看到医院大门口，崔珏和刘鹏正一脸焦急的东张西望。
“刘鹏哥哥！”他高兴地大喊，伸出手朝着那边挥了挥。
对面的两人一下子就听到了他的声音，疾步朝这里跑过来。
“走啦。”西服男子眼底一瞬间闪过一抹戒备，对着男人说完，便先一步迈入轿车内。
男人看了远处正跑过来的两人，站起身也准备离开，却不想被一股小小的力道抓住袖子，他回过头，就看到书凡正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你……名字……”
男人笑了笑，伸出右手食指置于唇上。
“嘘！”
之后，便挣开书凡的手，转身坐上了轿车。
“乜野人？”关上门后，他对身旁的人问道。
“差人。”
男人的眼神已不复适才书凡面前的温柔，漆黑的眼眸因为这两个字而变得一片暗沉冰冷。
“揸车！”对司机说了这两个字之后，他便闭上眼睛往椅背上一靠，“到咗公司嗌我。”
“嗯。”
…… …… …… …… ……
刘鹏急的连红绿灯都顾不上，横插竖窜地硬生生就从流动的车流里闯了过来，吓得跟在他身后的崔珏三魂七魄都快没了。
“书凡，你怎么跑到这里了？我和崔珏都被你吓死了。”
与一辆黑色奔驰轿车错身而过，他快步来到书凡身边，一把抓住小家伙的两条胳膊，神色焦急的问道。
面对他的质问，自知做错事的书凡垂下头，一脸愧疚的道歉：“对不起！”
“为什么一个人跑出医院，我和刘鹏哥哥都吓坏了。”崔珏怕刘鹏在焦急之下再吓到书凡，忙抢在他前面开口问。
“对不起！”书凡抿起唇，语带哭腔地道：“书凡看刘鹏哥哥和崔珏哥哥说话累，想给你们买水喝。”说着，小家伙的头垂得更低了。
“傻瓜！”听他这么一说，刘鹏的心顿时一软，“书凡想要买水喝，应该告诉我和崔珏哥哥一声的，你自己离开，我们看不到你，会担心的。”
“嗯。”书凡乖乖点头，“书凡知道，就像之前一样，书凡丢了，妈妈和管家叔叔也会担心。”
听他这么说，刘鹏和崔珏才想到这个小家伙之前就是走丢被他们在医院捡到的。
“书凡别难过，我们会帮书凡找到妈妈的。”说着，他伸手揉了揉书凡的头，接着道：“而且，书凡想要自己做一些事，是对的。但是，以后如果再要做什么，要告诉别人一声，让我们知道你去了哪里，否则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会很担心很担心的。书凡明白吗？”
“嗯，书凡知道。”小家伙也因为第二次走丢而受了教训，心里明白了很多。
见他听话点头，刘鹏刚才一直砰砰乱跳慌乱不已的心脏才终于平复了许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瞧着他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样子，崔珏不由觉得内心很温暖，想到他刚才那副不管不顾横穿马路的样子，也真吓坏了他。此刻看他恢复正常，忍不住对他对书凡的关怀会心而笑。
这个人，心底比谁都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