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谶言
随着藏京病毒的遏制,整个汉国的疫情得到短暂平息,但是病毒并没有被消除,梁笑及其团队在紧急研制着药剂。
原疆由于地广人稀,本来疫情便没有很严重,而今已经恢复秩序,生禾园也已经解封,此时,我同大多数人一样,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生禾园了。
这天江天晓很有兴致的说要带我出去玩,却没有告知我去哪儿,我一边想这个人越发让人难以捉摸,一边还是乐呵呵的跟他走了。
然后,他带我来到了姜实的驻地。
原疆城地广人稀,风景各异,中心地带富庶繁荣,北方月亮泊一带也是风光绮丽,而姜实所在的西北部是真正的苦寒之地。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来。
同穆归华一样,他们驻守的是洲界线,之前听哥哥提起过,姜实所在的部队被称为防风军,而真正来到军营才深刻领悟了其中的意义。
姜实比穆归华小几岁,但是军功并不少,特别是近三年前,在收复苍梧的行动中,姜实及其所在所在队伍,因为表现出色而被嘉奖,姜实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已经升任将军了,与穆归华同级,当然哥哥任冷锋军将军时,也不过二十五六岁。
我们未能顺利进入军营,同当年第一次见姜实一样,是在军营外山下的天山驿,这里是一个家属驿站,类似羌海校场,吃喝游娱购一应俱全,只不过因为疫情,今年来探亲的人格外少,明晃晃的艳阳,大漠干涩的风胡乱的刮着,有些莫名的忧伤。
这里风景与羌海校场完全不一样,但是我却忽然想到在藏京初见姜实的样子,玩世不恭,眼神里有自负的光,不是很讨人喜欢。
“江学官,木夕?”姜实先看到了江天晓,两位亲生兄弟,许久不见,懒洋洋打着招呼,如同招呼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直到看到我,才好似真的很惊奇。
“姜少将可以叫我暮阳。”我也客气回复。
“木阳?”
“梁暮阳!”我重申。
“这是姓氏也改了”
“在汉国姓氏本来便没那么重要”我反讥。
话音刚落我被一个庞然大物扑到,我下意识闭眼,却感觉这个大物对我似乎没有什么恶意,还在蹭我的脸,我睁开眼,然后惊讶的喊出它的名字:“疾风?”
“傻狗,你看清了吗?没听见吗?那不是木夕,是梁暮阳!”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我惊喜的问姜实。
“我要不带走他,这傻狗能在那荒岛活下去?”
“傻狗?疾风才不是狗,你没看出来,它是只狼吗?纯种獒狼!”
我一边摸着它庞硕的身体,一边将疾风的照片传给小九。
“解封后你能把他送给我吗?”
“梁姑娘你似乎弄错了,现在它已经不是蛮岛的疾风了,它已经入了军籍,不是随便能带走的。”姜实指指它脖子上,那根跟小九手腕上一样的草绳还在,此外多了一块挂牌,上面刻着防风兵-疾风。我对军队的编制不太清楚,曾听闻军中一些坐骑是有军籍的,但是军衔一般是“骑”,而疾风被当成士兵授衔,可见姜实也没有那么嫌弃它。
我摸摸它的头道:“好吧,防风兵,在这里好好干,等我能养起你了,再将你赎回去。”
“放心,我在它在。”姜实拍拍它的头,疾风很顺从的任由他摸着,看来已经被姜实驯服,怕是我带也带不走了。
“我只能呆两个小时,两位里面请吧!”
驿站内也很冷清,姜实看上去也心事重重,他坦言现在军队并不好过,汉国要减少军事的支出,已经裁掉近一半士兵,这些人生在军营长在军营,最后却要被迫离开军营。眼下疫情四起,这个时候裁军,军队内人心惶惶,不知何去何从。
“政令已经下达了吗?裁军令!”江天晓似乎并不意外,反而更像是求证。
“就这几天了,我们正在想安置问题。”
“为什么这么突然,我哥的军队也会裁军吗?”我问。
“政令是面向全国的,冷锋军自然也是要被裁撤一部分的。而且、这次疫情再藏京爆发,藏京王或许会受打压,冷锋军处境应该会很艰难。”
姜实说的很隐晦,但是其中意思关系我能理清,哥哥算是藏京王的门生,此次藏京王受打压,加上政令一出,免不了会有人煽风点火,恶意报复。
“穆将军从军十余载,会处理好的。”江天晓轻飘飘说了一句,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我,随后又向姜实问道:“是有人谏言吗?裁军的政令。”
汉国开国以来便以军事大国立足,各军部治军严明,鲜有不好的消息传出,裁军的政令断不会皇上自己的决定,而朝中最重要的两派,一方是藏京王,他本是武将出身,眼下又身陷疫区,不可能是他,而令一派便是江天晓父亲姜恒为首的一众文官,这姜实就在军中,更不会在此时提出这样的谏言。
“确实有人谏言,你们绝对想不到,我也是问了父亲才得知,这谏言的是隐退许久的,祝由师巫宸。”
“他退隐好久了吧,按辈分应该算是毕景的师爷了!”我努力回忆这个有些印象的名字。
“对,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了,而这次又出山的原因,是他退隐的时候,留下了三句谶言,而这三句谶言,前两句都应验了。”
“凤落苍梧,神女发怒,英雄现世天将破。”
江天晓默念出那三句谶言。
“凤氏败落,苍梧归附,这勉强算是应了第一句谶言;神女发怒?女神峰?”我不明所指。
“女神峰落于藏京,而此次疫情的源地正是在藏京,皇上以为,此乃女神发怒所致。”姜实无奈说。
“那这些和裁军有什么关系?”
姜实苦笑,不言了。
“军人征战四方,杀伐果断,难免身染鲜血!想必这位祝由师暗示我们的国君需轻减杀戮。”江天晓道。
“他们在边疆保家卫国,为祖国不知道流了少血,现在却要以这样的名义被裁撤吗?”
“军人的生涯是有限的,就算不因此被裁撤,也终会离开了,我会安排好的。”姜实似乎没有丝毫怨言,只是在为之后安置的事情忧心。甚至还摸了摸疾风的头,不知道是在安慰谁。
我忽然怀念起羌海校场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将军。那时还会觉得哥哥为何要对姜实如此客气,而今姜实也变成那时的哥哥了吧!
天气逐渐转暖,梁笑的药剂初见成效,投入适用,汉国各地相继解封,藏京也解封,而我知道明白疫情尚未消退,只是暂时被压制了。
我本想回藏京看看,但听闻穆归华被紧急调往军中了。
梁笑被留在长海,江天晓暂代梁笑执行生禾园的工作。
在将要入夏的时候,生禾园遗址开发遇到了一些问题,或者说取得了重大发现。
在开发过程中地表坍塌,索性没有人员伤亡,重大发现便是,在大漠之下,有一座完好的城池,初步推断为百万年前的史前遗址,与原疆城同期。
所有的研究人员都震惊这一发现,许多国际学者也亟待等待汉国对外解封,来一睹城池风华。
只有江天晓沉默了很久,他闭关了很久,郁空也从藏京前来帮她。
梁笑还特意与江天晓通讯,在通过手简看过之后,他说这城不像是座城,更像是某个人为自己修建的宅院。虽然大了点,但是城市结构并没有原疆城那么分明,其实他更接近埃非洲的棱锥台。
我是在一个月后才真正见到这座“城池”的,然后我明白了江天晓与梁笑的疑惑。
这座城市没有出现在我现有的记忆中,也没有出现史前记忆中,
这里不像一座城市,更像是……
“陵墓!”江天晓盯着眼前空旷的打磨,将手中摩挲了很久的沙子随意抛出去,让它重回大地。
果然,江天晓早有预判。
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对他道:
“江黎,我听过个故事。说是从前有个人,生于草原,长在马上,征战四方,建立了自己的帝国,建立的政治版图横跨两个大洲,相当于今天的东汉洲和西罗洲那么大。但是他们民族有个传统,死后不办丧礼,不立碑,不公布,不记录,陵墓深埋,万马踏平,在坟地植草木,然后在这片墓地上,当着母骆驼的面,把子骆驼杀死,淋血在地上,派千骑士兵守护。到来年的春天,草生长茂盛之后,士兵迁帐撤走,而一般人所看到的只是茫茫草原,不知其墓地所在。如果皇帝要祭祀时,就拉着那只母骆驼引路,若见到母骆驼悲鸣之处,就算墓地了。”
“那岂不是母骆驼死后,便谁也不知道他葬在哪儿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哪里听来这个故事的?”江天晓学历史的,谙熟各地人文风貌,我知道的故事他必定知道,但是我说的是脑海中史前的记忆,他不可能听过。
“自然又是史前吧!”
“你信啦?”
“我并没有怀疑过。”他看着这大漠之下的城池,转而又道:“只是这样一位英雄,最后竟然就这样消逝了。”江天晓少有漏出他历史学家的情怀。
“不会啊,虽然没人知道他葬在哪儿,但是人们并没有忘记他,他永远活在人的记忆里。即便是在百万年后的另一个文明,还能被人提及惦念,因为他是英雄。”
“真的吗?”他似乎有被安慰道。
“真的!”
“我是想问,他后来真的被奉为英雄吗?”
我迟疑了一下,又肯定回答:“是!”
“那就好!不过真正的英雄应该不会在乎世人对他的评价吧?”他似乎真的释怀!
我笑笑。
史前记忆中的那位英雄,成吉思汗,死后只有衣冠冢,真正葬在何处,不得而知,他一定也没有想到,会在百万年后,以这样的形式,与另一个文明里的人遇见。如果真的有轮回,那么未来来此地瞻仰的人群中,或许还会有与他相近的容颜。
而他无疑是曾被奉为英雄的,他一生戎马,建立帝国,建立了为一个横跨亚欧大陆的政权,但是在他的铁骑之下,同样有无数无辜的亡魂,后人没有对他谬赞,肯定了他的功绩,也否定过他的残暴,但是他从未被遗忘,也不会被人遗忘。
“不如便叫英雄冢吧!”在我遥想记忆里那位英雄时,江天晓突然道,“英雄,也该现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