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没有意义的明天
没有雪花的冬季，随之而来的春意很快就席卷了整座城市，包括窗外的繁茂枝叶，以及校门口晃眼般的绿都显得是那么富有活力。
“刚开学不久，所以很多同学还没有恢复到状态来，还请见谅我校没能展现出最好的一面，夏辉先生。”
我上过学，但仅限于小学，而且并没有完成全部的学业就辍学了，连义务教育都没能如常享受，因而对于这里的环境，实在是感到有些新奇，尤其是在走入办公室的那一刻更为突出。
“我们坐下来谈吧，夏辉先生，矢车菊小姑娘，其它老师还在备课，尽量小声些别打扰到他们了。”
恭敬地邀请我们就位，赵老师，亦或者说是这所学校高三年级的年级主任，本以为只是为了客套而递来的名片，却没想到在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场。
“我能够理解，所以有关于沐雪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再使用单字的称呼，主要原因还是想要尽可能在老师面前避免误会，而这通来电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问题，所以才会使我迫切需要得到答案。
“这个问题说来太复杂了……我想先确认一下，作为沐雪同学的监护人，夏辉先生您个人是怎么看待她的学习态度的？”
将问题抛给了我，这种回答方式其实基本就是在做出否认，但不想出于对刻板印象的坚持，自己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你要我来看，沐雪她无疑是对于学习的态度并算不上很认真的……虽然出于家庭的问题不是不能理解，但是总体上来说，就是那样的普普通通。”
“这样吗？也许在您的视角带着滤镜来看是没错，可是如果换作学校里面的人来说，不管是同学还是老师，就完完全全是另一回事了……”
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喜欢这种说辞，然而出于礼貌并没有着急反驳，只是微微点头示意不要紧，请对方继续说下去：
“沐雪同学她的成绩，虽然在普通班，但是放在以前的话，也是能与培优班的学生一较高下的程度……”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赵老师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解释道：
“啊对了，尽管现在名义上已经不分什么什么班了，不过为了方便您的理解，我还是会这样说就是了，可以吧？”
“没有关系，那些事情我不在乎，赵老师你直接说便是。”
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然而教育的差异化始终无可避免，对于这种事情家长们似乎也大部分默认了，自己作为一个门外汉，还是不多说的为好。
“那样就好……总而言之呢，至少在两年前来说，沐雪同学是妥妥的优等生，而且还是在保持和现在差不多打工的状态下，依然名列前茅的学生，非常受到我们的重视来着。“
虽然远不及夏罂粟那般天才，估计上限也就差不多是那样了，只不过确实有考上名牌大学的潜力，所以学校方面依然给予了相当的关注——这样的话令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和其它孩子进行对比，这样的行为算不上什么好事，至少我向来是不喜欢的，尤其是在想到以前自己也被经常拿来当作例子后便更是如此。
“可是，就在从去年开始，她的成绩便开始一落千丈……这样说的话也有些不太准确，因为总体来说依然算得上优秀，只不过相较于最开始的态度而言，就实在说不上好看了……”
那似乎并不奇怪，毕竟就连自己也不认为在那样频繁的打工下可以保持学习一如既往的优秀，但恐怕更多的还是在于半年前发生的“猎狐”事件及后续一系列的影响。
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啊，所以自己才会在今天被喊来谈话，明明身为“家长”的身份，却没有尽到应有的责任。
“……说起来，矢车菊小姑娘的话，今年看上去也有十二三岁了吧？她的成绩怎么样呢？有没有在学习上遇到什么难处？”
兴许是看穿了我的自责，赵老师选择暂且先换个话题来聊一聊，只不过他绝对想不到的是，对于面前这个保持了很久沉默的小家伙来说，事情要更加复杂许多。
“没有哦，不过准确来说的话……矢车菊并没有在上学喵，有过学习和成绩方面的事情，矢车菊也不是很懂喵。”
“没有在上学吗？”
仿佛是听到什么很不可思议或者无可理解的事情，对于小家伙面无表情的回答，赵老师几乎是瞪大了双眼，随之语气也略微严厉了起来：
“夏辉先生，这可是万万不行的！义务教育是每个孩子都应享受的权利，同时也是不可避免的义务！轻易忽视的话会酿造很严重的后果，对其未来的发展不可挽回！”
为什么没吐槽“喵喵喵”的口癖呢？大概是一谈到教育就变得认真了起来，而对于他的这番话，我也只是表示无可奈何：
“道理是那样没错，可是对于矢车菊的情况来说，实在是有没办法克服的困难，更何况她的身体特质还非常特殊，我需要考虑太多太多潜在的情况……”
说到这个，自打上次李博士知道了有关“情绪”的问题后，直到现在不管又去过几次，都没有再有什么突破的研究成果了，看来他的路途还是多坎。
至于体质和所谓的“潜在情况”，我想不必过多解释，像赵老师这样的聪明人也应该能够理解是什么意思才对。
“如果您坚持这样意见的话……我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但还是要劝告您最好让小姑娘去接受正规的教育……”
深深叹了一口气，在回归有关沐的正题前，他最后补充道：
“毕竟，小孩子的身心都处在发育和成长的关键阶段，哪怕是很小很小的事情，都有可能对其造成长达一生的影响，若没能塑造好的话，往往也会在未来后悔莫及……”
这是出于对许多家长和其孩子的现状而得出的结论，教育方面的权威性非常高——尽管有所解释，可是这样把孩子当作物品去按照自己想的模样进行“雕塑”的意思，我对此还是有些排斥。
果然，自己这个没有怎么接受过教育的人，在真正的教育工作者面前还是不对付啊。
“接着谈回沐雪同学的问题……我们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哦对，她的成绩一落千丈……最近的话倒是有所回升，但依然比不上高一时期的成绩和排名。”
说着，赵老师从办公桌内堆的像小山一样高的文件中精准抽出了几张试卷，略微整理了一下便递了过来。
“您看看，这是数学和物理卷子，基本上来说可以是最容易拉开和其他人差距的科目，所以我一般会强调要在这方面下力……而这些是沐雪同学高一时期的卷子，您对比一下。”
说实话除了成绩的红字以外我也看不太懂，但这样也就足够了，而如此下滑的结果也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我姑且问一下……不知道贵校方面对于沐雪她的成绩意愿是怎么样的？”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不太礼貌，然而既然都由年级主任出面了，我想大概他们还是很重视沐的才对，而对于这个猜想，很快对方也给予了相应的回复：
“实话实说，夏辉先生，我们是认为沐雪同学是很有潜力考上名牌大学的，她入学的时候表现非常迷茫，而能够在短短一年间恢复过来，成绩也名列前茅，是相当优秀的一件事。”
入学的时候吗？我能够想起来，那好像就是三年前吧，沐的母亲自杀的时候，当时的她居然能够顶住那么大的压力去学习吗？
“所以呢，我们对于沐雪同学的期望可以说相当高了，她无疑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只要能够保持高一的学习态度，别说是国内的大学，恐怕就连海外的名校对其抛出橄榄枝也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当然，如果真的做到了，学校方面也会收获不少名誉和好处——这样的话赵老师并没有说出来，不过鉴于本身就是互相成就的关系，我也并不想挑明。
“……矢车菊可以说一下自己的见解吗？”
出乎意料的地方是，本来只是出于自己强烈意愿非要跟过来的小家伙，在此时此刻却主动举手想要说些什么。
“矢车菊不太清楚有关学习的事情，但是也做过一定程度的功课……很多人都会把高考作为‘改变命运’的一战，可是在矢车菊看来并不是这样才对……至少在矢车菊身上，‘命运’的改变并没有依赖于学习喵……”
那是出于她自己的想法吗？我不太能够理解，可是却莫名能够感受到那股认真与执着，而赵老师也并没有着急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静静等待着矢车菊继续下去：
“所以矢车菊以为，沐雪姐姐的话应该也是这样喵，大家不应该把所有的一切都赌在单单一场考试上面不是么？人生的经历明明那么丰富多彩也路途坎坷……没有道理只是因为这样就要拼了命去做喵……”
之所以会这么说，我想主要还是因为小家伙她出于自己亲身经历而做出的选择，而对于这样的见解，赵老师只是淡淡地笑着，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模样。
“……哈哈，诚然你说的也有自己的道理，作为老师我可以理解会有这种想法，毕竟不管用再怎么样的美言来诉说，能够上高中的孩子也只有50而已……”
令我感到意外，但也许正是出于这样的理性思考，对方才所以为“老师”。
“总会有很多人因为学习不行而无法考上一个好大学，或很早就辍学打工，或最终只能选择一个讨生活的普通工作……但我们却不能否认这些人的人生，难道他们也全部都是失败者吗？如此一来就太冷漠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是不行的。”
不管是路边摊的小贩，还是办公室的白领，本质而言都是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道理是简单而理性的，对于赵老师的这番话，我深感不易。
“反之也是同样的道理，如果已经选择了要走学习的道路，我们也应该尊重对方才是，正如沐雪同学那样，眼下需要考虑的还是成绩问题，对吧？”
身份的区别，所以彼此的目标也不尽相同，对于这段话我找不出任何的理由来反驳，因为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唯独换作沐本人来恐怕才拥有发言权。
“……矢车菊明白了，抱歉有些太想当然了喵……”
“没有关系，大部分人都是出于自身的经验来总结事物，只要勇于承担错误就好，毕竟大家的本意还是想要沐雪同学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就是了。”
游刃有余的态度，举止得体的风度，赵老师的种种表现不禁让我产生了些许羡慕的意思，能够驳倒矢车菊那个小家伙的话语，换作自己的话，恐怕就要困难不少。
“所以呢，作为沐雪同学的新监护人，我希望夏辉先生你可以再多关注一些她的情况，不管是学习方面还是心理方面，今年就要高考了，时间上还是非常紧迫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站起身来握手表达感谢，虽然我们之间有些想法不能做到完全的认同，然而至少在大方向上能够保持一致的态度，如此便已经足够了。
“您能答应下来，对我们就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啊对了，还有这个东西，我想也很有必要给您过目一下。”
“那些是什么？”
临走之前，赵老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慌忙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个鼓鼓的档案袋，只不过已经是打开过的样子，看上去经了许多手的存在。
“这是沐雪同学三年间在作文课以及语文考试上写下的作文……其中比较‘特别’的一部分，如果你想要再多了解一下她的话，我想可以参考一下。”
作文吗？我想起来自己算不上很长的小学时光，曾经倒还真情实意地写过作文，只不过后来发现大家都只是为了拿高分而生搬硬套后，便没有那么认真过了。
“……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接过了那个档案袋，仿佛里面装的并不是单纯的纸张与文字，兴许有可能对于沐来说，所写下来的是自己真实的情感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