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复杂的形势,伤痕的种子
“你知道的,小夏,我一直对你总是缺乏教育,可能是我以前觉得你已经够可怜了,不想再给你太多的负担,但你也不能做出诱拐这种犯罪的事情来啊!”
我不是第一次来秋先生的办公室了,或者说秋先生也不是第一次把我叫到这里来训斥了,这位已然步入中年的男人只是坐在椅子上就给我十分威严的感觉。
在我来到新海后的第七年,秋先生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那段时间他经常像是现在这样对我苦口劝说。
因为当时的自己确实经常惹麻烦,所以每次被找来谈话我都只是反省的听着,后来也自我检讨过并悔改了,对此我无话可说甚至为之感激,不过唯独今天这个理由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难道我看上去像是会做出诱拐小孩子的人吗??
“老秋,你放心吧,那种缺德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干出来的,你就相信我吧,那个女孩的情况真的非常奇怪,我是迫不得已才把她带回来的,而且本来也就正准备找你谈这个事情。”
在尽可能简短的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秋先生像是非常头疼似的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瞥了一眼隔壁的教室;确认并没有学生注意到这边后,他起身给我倒了一杯茶。
“这件事呢,我大概是了解了;小夏啊,你真的很善良,但是要我说的话,这种事最好还是交给警察处理吧?这对那个女孩来说是好事,对你来说更是。”
我愣住了,因为秋先生说的话,仿佛让我感觉眼前熟悉的他是一个陌生人。
并且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不敢确定,但秋先生,他的语气好像知道什么一样。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老秋?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孩,还那么年幼,就受到这般惨不忍睹的虐待,那么无助的在那个肮脏的巷子里面,甚至可能不是人类?你真的觉得把她交给警察是最好的选择吗?”
“冷静一点,小夏,我应该教过你不管面对什么都要沉着稳重吧?”
秋先生的语气唐突严厉起来,这让我一度陷入沉默当中。
然而我看的出来,他布满皱纹的眼角在微微颤抖着,那表面的沉稳下依然藏着常人难以察觉的犹豫。
“好,那我换一个问法;秋先生,你能向我保证这样做她会安然无事吗?”
“我不能保证什么,夏辉,但你可以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这样做也是眼下最安全的选择。”
那是我很少称呼的敬称,给予回应的也是他很少称呼的我的本名。
至此我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虽然我并不想这样做,但我非常尊敬秋先生,或许真如他说的那样,毕竟在如今越发和谐的法制社会里面,我确实也想不到比警察更为可靠有力的保障了。
说起来那个能里外反锁都打开的抽象破门也该换了,若非如此我该还有机会先和秋先生解释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尴尬。
“但愿你是正确的,老秋。不过我要亲手带她过去,这是我唯一也是无可回绝的条件。”
“那么,傍晚我会找个理由把学生支走,然后开车到楼下等你们。”
——
等我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耳边传来的是那个女孩不安的呼唤。
“喵?呜呜?呜喵喵?”
我低头看向她,此时的女孩已经被我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因为并没有合适的女款,我只是找了一些以前换下来的小号外套凑合。
不过尽管如此女孩她朴素的可爱也依然令我感到意外,也更加无法理解她身上到底有着怎样的谜团。
“别害怕,我们现在要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哦,在那里你会很安全,不会受到坏人的欺负哦。”
尽管我知道她并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但还是选择尽可能温柔的去安慰她。
我轻轻的把手按在女孩的头顶抚摸着,虽然隔了一层帽子,不过依然给她带来了些许安心,使其缓缓放松了下来,也不再开口发声。
这是我为了遮掩女孩显眼的特征而特意翻出来的遮阳帽,足够宽大的尺寸可以轻易挡住她的猫耳;可是尾巴就很难藏住了,左思右想过去我只好给她打了个活结缩短长度。
虽然手法略显粗暴吧,而且弄的时候还差点给女孩弄哭,不过好在最后还是遮住了。
“你有想好怎么和警察说她的事情吗?直接坦白还是怎么说?”
我带着女孩上了秋先生的车,坐在后座上帮她系好安全带后听到了秋先生的问话。
“实话实说。就算我不说出实情来,警察也肯定会调查一番,最终一切还是会真相大白,所以没必要去撒谎,那只是徒增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一边说着,我一边回过头去看坐在我旁边的女孩。
此时的她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时间紧绷着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的缘故,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打着细微的鼾声。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竟让我感到有些治愈,就好像她是我的妹妹一样,忍不住想要去保护。
后来,到警局交代事情缘由和把女孩交出去的过程倒是比预想中顺利不少。
因为负责交接的人似乎并不太相信有关于女孩不是人类的说辞,加上她也已经睡着了的缘故并没有细查,问我有关女孩的身份也是一问三不知,最后只是先安排了一个地方让其好好休息,做了简单的记录后就让我和秋先生离开了。
临走前,我不舍的回头看向对此一切浑然不知的女孩,一想到她再次醒来以后周围尽是新的陌生人的情景我就难免不为此感到五味杂陈。
我知道就算现在不相信,他们在女孩醒来后调查女孩身份时也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后续再怎么处理,也已经与我没有关系了。
再之后,我谢绝了秋先生在饭馆的邀请,独自一人来到临海沙滩外的步行道上,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下休息,此时天色已然渐黑,身后则亮起了熟悉的灯光。
那是新海这座城市特有的、象征着繁华的外衣,而我只是感到无比的刺眼,自很久以前就没有再正眼看过。
是啊,很久以前,在母亲和父亲依然在世的时候,我曾无比的向往城市的生活。
在当时那个我年幼无知的时代,他们偶尔会带我来到城里做生意,在我沉迷于街道上五颜六色的砖块时,母亲会摆起花摊,父亲则会在一旁帮忙照顾。
那时我还没有这么讨厌城市的生活,但后来才知道只是我自己并没有真正的融入当中罢了。
依稀记得家里的生活并不好,但一家人在一起总是其乐融融。
父亲是淳朴的农民,他以前总是笑着说能娶到母亲这样的好女人简直就是积了八辈子的福气;我承认这话有些粗,但母亲在记忆里不仅美丽而又年轻,为人也非常的细腻温柔,文化程度也似乎不低,会画画,会歌唱,我的兴趣爱好也基本都是母亲的影响而培育起来的。
直到我真正来到新海这个城市生活为止,我一直天真的以为那样的生活会一直幸福下去。
“夏辉老师,你很累吗?我说过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联系我的吧?”
恍惚间,一道轻柔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思考。
我抬起头来望去,一位轻装打扮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我的面前,愣神了一下后我认出了她,是沐。
“你跟踪我?”
“只是喜欢观察你而已,不然夏辉老师你也不会对我出现在这里感到意外了对吧?”
说着,沐很自然的坐在了我的身旁。
我从这个高中生身上读到了一股莫名危险的氛围来,但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没错,这并不是沐第一次在这附近和我相遇了,我总是感觉不管我到了哪里她都能轻易的找到我。
怎么突然闪过些许不寒而栗的感觉呢?
“所以到头来你还是骗了我啊,夏辉老师。不过我很开心哦,因为你并不是因为什么不正经的理由和那些混混们厮打起来最后把自己弄伤的。”
短暂的沉默后,沐突然主动说起了昨晚的事情来,我有些诧异的看向她,沐则梳着一个马尾轻轻摇曳着继续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你是为了救一个女孩才动手的吧?用比较正式的话来说,是见义勇为呢,今天下午也好好的带她去警察局了,并没有任何危险的犯罪行为呢。”
“你这样说倒也没错,虽然最后那句话有点奇怪,但很高兴你没有为此责怪我,沐。”
看上去她似乎并不知道那个女孩不是人类的情况,只是将其当作普通人看待,但这样一来倒也无所谓了,如今再解释一遍也没有什么意义,反正女孩她已经不在我这边了。
“才怪呢!夏辉老师,虽然我很敬仰你这种举动,可是下次如有类似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在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下冷静行事,好吗?”
“您说的是,我反思。”
找不到理由反驳,因为沐是实实在在的在关心我的安危,而又肯定我做的事情,简直就像是立体防御一般,很难从她的身上找到一个突破口。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那个女孩的家人似乎已经把她接走了,我想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来画室感谢你和秋老师的吧?你看,我都拍下来了。”
为啥你会在警局门口拍这些东西啊——虽然很想把这句话说出口,但我不能,因为当我诧异的看向沐举起来的手机屏幕时,我看到的是一男一女抱着熟睡中的女孩走出来的图片,时间显示是在十分钟以前。
瞬间,我只感到头皮发麻,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
因为我知道,那两个人绝对不是,也不可能是那个女孩的家人,因为他们并没有和那个女孩一样的猫耳或是尾巴,也并没有身着什么遮挡的装扮。
“沐!你看到这两个人出门后往哪个方向走了吗?!”
残存的理智告诉我要冷静,因为虽然就算女孩有着非人类的特征,也不代表着她的父母就一定要有相似的外貌——但这类的破玩意儿我是一点不想去想!
我只是莫名的感觉发怔,升起一股必须要去做点什么,如果什么也不做,就一定会后悔般的直觉。
“唉?你问我这个?倒是留意了一下,他们一出门就往技术学院的方向走去了——”
——
后来,我已经记不清楚几分钟以前是怎么和沐道别的了,只是一股脑的动起身来,一边给秋先生打电话,一边告诉他这件事情,然后骑着公共单车向着一个我熟悉的,无比憎恨的地方飞速驶去。
“这傻逼怎么回事!?骑着车子就撞了过来?!他妈的!!快来帮忙!!”
“你敢动手!?操!!我他妈废了你!!”
所幸的是,也许是因为已经重新找到了女孩并轻易得手而带来的放松,那两人并没有走的很快;也许是因为我不要命似的加速及时赶了过来,总之最终我在那个曾经无比熟悉的巷子出口发现了正准备上车的他们。
还有那个已经醒了过来的,那个女孩。
那个面露恐惧神色的,止不住眼泪的,脸上清晰印着新鲜伤口的,那个在几个小时前还好端端的,那个女孩。
我,已经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只记得自己下了死手,最后抱着止不住撕心裂肺般哭泣的女孩坐到秋先生的车上时,黑红的血液把车座都染上了可怖的颜色。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一切复杂的形势要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这一切伤痕的种子,才只是刚刚埋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