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看书小说 > 其他小说 > 冬渔 > 第57章 正文·四十七

第57章 正文·四十七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场内静默得可怕。

    贺沁姿看了片刻对面的他们,而后望向前方的郑凝白,呼吸不稳,神情沉重,一时之间分不清事态的发展,没立马讲话。场内晚注意到这情况的学生彻底陷入死寂,包括匆忙赶来的服务生。被隔断的硝烟味在空气上方旋绕,姜瑜盯着破裂的杯子,某个想法在脑内迅速成型,也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厅内的咖啡味扑进鼻腔,左侧溅了一小片的棕色物体,量不多,不知道是烫还是不烫,那时就清楚这杯东西泼的对象是谁,也清楚裴砚淮的反应有多快,也幸好反应快才没遭殃。

    姜瑜胸膛一起伏,别头向他看。

    紧接着,再转目光锁定郑凝白。

    郑凝白此刻是怔的。

    刚刚姜瑜看过去的第一眼,她还蕴着层爆炸气,在砸完杯子后的好几秒都是处于冲动的状态,可现在却因为触及到裴砚淮持续低沉的视线,而不自觉地敛了情绪。可不管她到底敛了多少,姜瑜心里的那股莫名其妙的火都开始翻涌,当即直起一点身子,质问她做什么。

    语气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但第二句恶劣的话还没发出来,脚步也还没怎么向前迈,裴砚淮就按住她肩压了她一把,姜瑜侧眸,他的目光放在她这儿。

    眼里分明也有火,却偏制止她的动作,想表达的东西她懂,但不爽气结结实实地堵在胸口,呼吸着,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他接着她的视线,接了五秒有余,伸手将她带到一边。

    门内,众人大气不敢喘,门外,玻璃窗前的人群低声讨论着,讨论裴砚淮,讨论姜瑜,讨论郑凝白。

    郑凝白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从来只想着针对视为仇人的她,并非想要连带上他,所以当下手足无措地站着,一个声儿都不敢出,垂在身侧的手无声变紧,微红着眼,就那么微红着眼盯着朝自己来的他,瞳孔里有明显的慌乱与迷茫,脚步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而就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某个地方突然传来拍摄的咔嚓声,这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裴砚淮停脚,刹那变动目光投向前方,姜瑜紧跟其后看过去,看见了一个坐在位置上,正局促收手机的男生。

    那男生是方才专门偷拍她的学弟,这会儿正低头慌张地摆弄手机,表情由于洪亮的快门声音变得慌乱,前头的裴砚淮果断朝他去,肩身覆了层厚厚的阴郁气息,肉眼可见地来火,男生失措抬眼时刚好撞上这一幕,霎时呆在椅子上,呆完的本能反应就是想逃,椅子腿快速划过地面,他拿手机紧张地站起身,才跨一步,裴砚淮立刻伸手指他一记,含着种“你敢跑爷一定弄死你”的强大气场,男生脸色唰地煞白,怔愣着杵在原地,攥在手里的手机颤了颤。

    气氛凝固。

    裴砚淮走到男生旁边,利落地从他掌心顺走手机,姜瑜看着他,他低头查看图片,拇指在屏幕上点动,但点完不仅没有物归原主,反而将眼睛定在屏幕上,约莫六七秒,抬起眼,睨面前的男生。

    男生接不住他的目光。

    对了一秒就怯懦地秒垂脑袋,一桌子的狐朋狗友皆坐立不安,吊着一口气降低存在感,裴砚淮收眼,指腹再次动作,看样子像是在删除照片。这么一来,姜瑜就清楚男生拍的照不算少,裴砚淮每删一张,身上的气压就低一分,最后全部清理完,“啪哒”一声将手机掷到桌上,那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他扫视他们一圈子,随即把视线再次停在男生脸上,那种阴坏的程度从含带警告的眼神就看得出来,男生颤巍巍地站着,一动不敢动。

    裴砚淮停留片刻,转身,径直望向郑凝白,而后,朝门口倾了倾额,沉沉撂一句:“跟我出来。”

    ……

    ……

    ……

    郑凝白跟着走了。

    他们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出声,姜瑜在走道上站了会儿,面上的波动微不可寻,肚里的火气慢慢转变为带着疑虑的思考,贺沁姿到她旁边,叫名,轻抚着她胳膊,问她有没有事。

    她平静捋发,冲她摇了摇头。

    去便利店的路上,贺沁姿心有余悸地说着郑凝白,姜瑜的话很少。

    她还没理顺错杂的事情走向。

    和郑凝白这几天维持着风平浪静的关系,相互都在为不同的事情操心,如果郑凝白是忙完了特地选一个时机找她撒泼,那么她完全可以接受,毕竟跟郑凝白经常发生争执,所以对自己会被砸并不惊讶,惊讶的是郑凝白这回砸得太突然,而且这其中牵扯进了一个裴砚淮。

    裴砚淮向来懒得搭理她俩的事。

    他最喜欢在私底下看笑话,不仅看,还要品。他知道女生间的斗争总是层出不穷,一般来说不会空出闲工夫插手,可他这次却插手了,插手的还那么巧。姜瑜想不通他这么及时的原因到底是因为他和郑凝白在一起聊到她了,还是顺手而为。

    后者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倘若是前者,就不明白郑凝白为什么踩着点来招惹她。

    搞不懂。

    她也没去问裴砚淮。

    看着就像他和郑凝白间在闹矛盾,不经意误伤到了她。

    她不愿意掺和。

    周五发生这样新奇的风波,周末的论坛自然比以往要活跃,常年传递情报的学生在上头发布了最全的事件概括,所有人都在针对裴砚淮和郑凝白这两个人积极发表看法,还附带上了一个姜瑜。

    现在嚼舌根的人分为三派,一是认为郑凝白想要整姜瑜,裴砚淮出现只是恰巧;二是认为把裴砚淮和姜瑜有猫腻;三是笃定裴砚淮和郑凝白之间有大不和。

    说来也是有趣,在这样的重点高中里,不爱凑热闹的学生是如此的稀缺,那些看起来清高努力的学生常年围观探讨着风吹草动,是搅和校园环境色主力军。明明升学压力已经那样大,还是忍不住分出大半精力给那些站在金字塔上的优等生。

    后来郑凝白在周六凌晨发了一则动态,没有任何的图片,就只有干净的文字:为什么。

    这则帖子在当天被拿出来分析,大众仿佛窥探到了好学生的私生活,窥探到了她在感情面前所呈现出的普通一面。三个字是在哪里写的,为谁写的,因为何事引发的“感想”,这些疑点都很让人兴奋。

    成批的留言和问候挤到评论区,郑凝白一概不回复,在聒噪变得越发不可控时,她删除了动态。

    姜瑜对此没有过多的关注。

    她是一点喘息的空隙都没有。

    周六那天,乔靖火速给她安排了一场关于mv的见面会,她推辞不掉,而对方团队力捧的歌手没有参加这次聚餐,有影响力的年轻人一缺席,这场局就间接性地变成了老油条们的过招,姜瑜被夹在中间,心情无波无澜。

    但后来在秦施杨发来信息的那一刻急速变化。

    他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询问她和郑凝白的情况,她简单回了。

    原本是想和他多聊点家常,可乔靖眼睛尖,为了防止她心跑太远,一不做二不休没收了她的手机,她那则“没事”的回复冷清地躺在消息栏中,后面打出的一系列的话都被扼杀在摇篮里,也是有点不高兴,直到听见乔靖说回去送她一件新进的潮牌外套,她的臭脸才收了一下。

    外套她在数月前就向乔靖讨要过。

    那个时候乔靖还没有得手。这牌子是国外的大牌,每个季度挂出的新设计都是限量款,等的时间久不说,过了那一阵子还来个停产政策,没关系的人压根儿抢不到。乔靖这人虽然上年纪了,但他品味是有的,也有渠道能免费拿到,姜瑜当时对那个牌子有好感,难得拜托一次他,他答应得可爽快,说帮她弄一件,结果最后只弄到手一件,完事儿就不乐意把值钱货卖她了,说是想自己穿,特想体验一把当潮人的感觉。

    姜瑜觉得他真够逗。

    对方的经纪人走后,她问他之前不是不乐意给吗,现在怎么改想法了,他坦白说:“那外套不适合我,还是适合你们这种年纪的人穿。”

    “您终于有自觉了?”

    “那可不是,我穿灰色有点太显年轻了,配不上我的身份。”

    姜瑜看他。

    他不疾不徐地喝一口热茶,瞅她一眼。

    “你之前不是想把外套送给那位爷吗,这衣服又是他喜欢的颜色,给他刚好。”

    姜瑜撑着脸,捻着桌上的柠檬片。

    包间里的温度暖得指尖发烫,须臾,她摇了摇头:“算了。”

    “算了?”乔靖上下打量她,“…你俩现在情况不对啊,叔要没记错的话,你当时都愿意赔上你身家来换这件外套吧?”

    “没你说的那么浮夸。”

    “那确实,你俩本人可比这浮夸。”乔靖打趣。

    姜瑜没接话。

    “外套你真不要了?那么好的牌子,市场上你都买不到。”

    “你留着吧。”

    “真不要了?”乔靖提声调,再次向她确认。

    “不要了,”她靠上沙发,“我现在送不出去。”

    两天的流程在拍摄和聚餐中结束,周一清晨下着冬季最大的一场暴雨,气温骤降,班主任在群里嘱咐着注意保暖不要迟到,众人忙里偷闲地回复一个“收”字,姜瑜起晚了,压根没空理这些,匆忙洗漱完拎着书包就火速往学校赶,所幸出租车的师傅够给力,下雨天也没减速慢行,一路上被搞得差点儿晕车,她到班门口时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班外置放雨伞的位置被填满,班内的氛围闹哄,众人沉浸在马上来临的随堂测验里无法自拔,焦虑混着潮湿味儿扑面而来,姜瑜丢下伞,晃到位置上,班里不少人的目光都扎在她身上,周五那场戏给他们带来的余劲儿还没过去,她对那些欲盖弥彰的议论置若罔闻,秦施杨来递早饭的时候,安静地看了几秒她的发,而后回位抽了纸巾给她。

    “擦擦。”

    “嗯?”

    “头发湿了。”他说。

    “哦。”

    应着话,她接过纸巾,慢慢地擦着发,秦施杨坐到她旁边,将她书包拿过来,掏出这周的作业放桌上,整齐有序地罗列好,他的侧脸很认真,姜瑜嚼着豆角包,看着:“今天自习课得考英语,你还去补习吗?”

    他点头:“考完去。”

    “保送考试是这周五吧?算算也没几天了。”

    “就四天了。”

    他说着,把夹在练习册里的草稿纸搁到旁边,一边用指节掸着橡皮屑,一边翻开夹了作业的书本,云里一声闷雷,大雨滂沱,前门有风风火火赶进来的学生,嘴里快速念叨着数学卷子没做完,姜瑜听见了,脑子里一闪而过昨晚撑不住睡着的苦逼画面,一道道题目和一本本习题在册脑海乱窜,她慢慢停住咀嚼的动作,侧头,秦施杨刚好拎出那张干净到爆的数学卷,顿了一下,看向她。

    “完了。”她说。

    早自习有关于英语阅读的测验,而紧跟着第一节课有一场关于数学的大型考试,教三班数学的那名老师没有什么癖好,就是抓作业抓得特别严格,真的特别特别严格,是那种谁敢晚交就不要,谁敢不做就要罚抄公式的严格,她还尤其喜欢在心血来潮的时候批试卷,曾经在办公室批出内伤,也曾把不认真的学生叫到办公室一个个问候。

    姜瑜是真不乐意在大周一的就被指名道姓地批评,以往的阴影历历在目,当下早饭都不吃了,拽来卷子就开始做,秦施杨也知道自己老师的忌讳,反应快,凭着记忆力给她迅速报答案,一长串的字母现于纸张。各科课代表踩着上课铃走时,班内鬼哭狼嚎一大片,姜瑜的卷子上还剩下大半部分的解答题,她就想着这回得完蛋,但还是抱着侥幸心心理,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而这种想法在考完试被严厉点名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去办公室喝茶的人没几个,可都挺惨的,挨了一个大课间的训,期间还得苦兮兮地补作业,而这个办公室里专门坐着个教数学的年级副主任,一班受他指导,每次考试都能在这一学科排名中脱颖而出,每年出的天才都让人乍舌,所以几名老师的课余闲谈永远逃不掉成绩与优秀生,姜瑜俯在桌前,兴致缺缺地算着复杂公式,听着主任叹气地聊着近日的生活,聊作业不好好做的学生,聊大学,聊保送考试,然后,又听着自班老师聊起班里奋发向上的学生,聊起理科艺术样样通的女孩子,后来她被放出去上课时,碰上来送考卷的季子恒。

    她瞥他一眼。

    视而不见。

    雨下了一整天。

    自习课上鸦雀无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放松的时刻悄然而至,秦施杨走后,她裹着衣裳独自坐着等他,英语书上的长串单词一个接一个地入眼,外头淅沥下着小雨,班内的一小部分学生期待着周五展开的三项赛,抛下繁重功课跑去体育馆里围观众人跳大绳,班里头留下的人大多数都是刻苦的好学生,还有一些负责文艺晚会的干部,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转动,时间无声流逝,黏在椅子上的人慢慢消失,姜瑜手里的书也变成了放着音乐的手机。

    头顶的光暖白明亮,她嚼着泡泡糖,腿抵着桌沿,手指闲来无事在评论区滑动。

    眼里是那些受过情伤的人士的真诚自白,她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余光里进了几个人,才后知后觉抬眼。

    面前,站了三个同班同学,两女一男,其中有一个女生应该是她初中同学,看着比别人面熟,姓魏,他们的神情有可以察觉到的不安,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是晃眼,姜瑜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三张脸,口腔里的糖味儿越发淡,她暂停音乐,等了五秒却没等到一句话,于是微斜额,问:“有事?”

    “…哦……”边角的男生率先开口,不敢直视她,话倒是一个一个地往外蹦。

    “…那个……那个,我们想问你一件事。”

    这场面有点新鲜,竟然有人要问她事情。

    她放下腿,背靠上椅子:“问什么?”

    男生抬头瞄她一眼,瞄完又快速低头,耳根子有点泛红,讲的话更结巴:“就是……就是我们……我们……”

    旁边的女生推他的手臂,示意他快点,他停了停,随即深呼吸一口气,二次抬眼,像士兵上战场似的,鼓足勇气说:“我们打算制作一个vcr,要采集每一个人的照片和视频,我们想来问问…来问问你愿意我们把你图片之类的东西放上去吗?”

    他的语速极快,听完大致的内容,姜瑜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在场的人一眨不眨地朝她望,彼时都等着她的回答,而她这两年来没有参加过任何与团体有关的任何活动,对那些事漠不关心。

    所以给的回答并不拖沓。

    “哦,随便。”

    她懒洋洋说。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