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正文·三十七
外头阳光灿烂，冷风阵阵，办公室的光线明亮，暖气宜人。
这个点有其他老师在。
姜瑜把作业夹好，江班在转椅上坐，笑问：“作业做完了？”
“做完了。”她站到办公桌前，“老师找我有什么事？”
江班往对面的椅子上抬了抬下巴：“来，你先坐。”
她就拉开椅子，坐下去。
老师拧开保温杯，看着她，喝一口茶。
而后，直截了当说：“一月头有个区级作文大赛，你有兴趣吗？”
依旧不和她藏着掖着，以前还会因为扣分和其他的麻烦事找她单聊，现在找她就比赛这一件重头戏，姜瑜肘搭着扶手，奔重点问：“这次得比几场？”
“就一场。”江班噔一声放杯子，“这回赛级低，上头不打算开展二赛，你写完就不用操心了，得不得奖都没关系。”
姜瑜听着，拇指和食指轻轻地磨。
“而且比赛就半天时间，”江班腔调缓慢地补充，“你上午比完，下午就能返校，不会耽误什么。”
话音落，她不疾不徐地点一记头。
“点头就是答应了？”
“嗯。”
心里对比赛毫无想法，口头倒是爽快应答，江班提着的神情变化，轻松地笑一笑，又拿起水杯喝了口茶，说：“那就这么定了。”
事情定下来，姜瑜却没急着走。
空调运作的声音在耳边环绕，有些话逐渐住斟酌完毕，她挺直背，叫一声：“老师。”
“嗯？”
“我想问问，学校里保送生的名额定下来了吗？”
这话问得挺直白，别的学生憋这个问题也憋了好久，但是不敢问任何的老师，怕被说多管闲事，但姜瑜可不管这，而班主任没因这话作出大表情，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倚着靠枕，闲闲出声：“是专门替别人来问的？”
“没有。”
“那你这么积极，”江班嗓音带着揶揄，“以前可没见你对这种事上过心。”
……
“是为秦施杨吧？”
在姜瑜要开口前，她又干脆地问一句。
姜瑜一开始没接话，过两秒，坦白讲：“不是替他问，是我自己想知道。”
老师其实早料到了她的反应，并不意外，还顺着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名额里有没有他。”
杯中茶面平稳，在场的另外两名老师向她投一眼目光，她手臂搭在桌面上，坐姿端正，神态认真，和以前的那副懒样完全不同，江班盯着她片刻，随后，眼睛往门那处掠一眼，外头没学生进来。
“本来定的人里面没他，”她不隐瞒，一字一顿地说，“但是后来我们老师间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他加进去。”
“把他加进去的意思，是说名额有他一个吗？”
先抓后头的重点反问，待老师点头回应，才抓着前头的字眼，再反问：“那为什么最后定下他了？”
外面有学生经过时带来的声响，细微的交谈声若有若无，窗外的天空湛蓝一片，云彩形状各异，窗内，江班拉椅子向前坐一寸。
……
“一班有人把名额让给他了。”
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姜瑜皱了皱眉：“…有人把名额让出来了？”
“是。”江班手交叉放在腿上，应。
一班老师的位置空荡，而旁边的两名老师又掀了掀眼，神色微变。
“…是谁？”
“裴砚淮。”
……
……
……
“博恒只给了学校一个名额，裴砚淮和秦施杨当时都报了，他们两个各方面都不差，但是秦施杨上次期终考退步太大，按理说名额是轮不到他的，不过……裴砚淮说自己不考虑国内的大学了，所以弃了唯一的名额推荐了他，像季子恒这样的学生又没有考虑博恒，综合考虑下来，秦施杨确实最适合。”
从办公室出来，耳边不停冲撞着这一系列的话，步伐虚浮，眉尖攒着抹浓重的深思，上课铃已经打响，奔走在路上的学生擦着她的肩膀远去，人群快速的脚步声，混乱地敲打着脑中循环播放的话，她慢慢地走，忽略了周边的一切。
裴砚淮从没和她提起半点有关博恒的事。
她不知道他对博恒会有想法，她一直以为他高中毕业会出国。
虽然他一定会出国。
进班坐到位置上，正在写板书的老师没注意到她，粉笔头连续敲击磨擦黑板，刺啦刺啦的响声搅着洪亮的教书声，不由分说地冲入耳朵。她的状态恢复原状，静默地望向秦施杨的方位，秦施杨也回头，望着她。
全班超一半的人，都在瞄着一个刚回来的她。
课下的低言裹卷着一波又一波的猜测，众人心底都藏着翻涌的事儿，他们暂时不嚼舌根了，却开始不着痕迹地分析她的表情。
姜瑜照常置之不理。
篮球队中午有训练，而她没跟贺沁姿去食堂吃饭，也没要秦施杨帮她带。人群如此疏散的点，班内的学生都在办公室订正作业，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吸管“噗”地戳破薄膜，牙齿舌尖轻轻地碾压吸管，蓝莓味的液体就从口腔蹿到胃部，冰凉的感觉比以往都要强烈，她揽起发，安静地做着上午囤的卷子，暖阳覆在她的肩身，笔尖不时和纸张接触，草稿纸满得快，思路清明又模糊，离午自习还有五分钟时，班内人员还未到齐。
物理卷做了个大概。
秦施杨这时从后门进班。
他穿着干净的校服，插着兜，身板挺直，侧身的线条流畅好看，前额的几捋碎发带了点湿，身上的味道很清爽，带着点专属的乌木香，他在姜瑜的桌边停住，将手里头的袋子放到她桌上，她抬眼，他说：“刚去便利店买的，饿了可以吃。”
“这么麻烦干嘛。”
“不麻烦。”
班里头的人向他俩看过来，姜瑜淡漠地斜过去一眼，一群人顿时移开视线，她看着他，转一圈笔，问：“球打得怎么样？还顺利吧？”
秦施杨懂她话里的意思。
“挺顺利。”
“顺利就好。”
她继续垂头做题，笔有条不紊地动，一个步骤写完，秦施杨开口：“他今天和我说了几句话。”
笔忽地滞住，姜瑜下意识抬头，目光顺势和他交接上，两人一站一坐，一高一低，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她清楚，但当下没表现出什么，不露声色问：“什么话？”
“他说……”
———以前的那些事，抱歉。
———周三比赛一起加油。
校园里的树木凋零得厉害，放学后，西沉的落日洒在道路上的枯枝败叶上，姜瑜没在体育馆找到裴砚淮，转而调转方位去了林荫道。
他当真在那儿。
她到时，他正坐在靠里的石凳上抽烟，缭绕的烟雾在他手臂和侧脸处弥漫开来，姜瑜朝他走，鞋底踩触叶片，沙沙作响，他听见响动，侧头眯过来。
看见是她，没情绪地收回眼，肘抵着膝，不出声响地弹了弹烟灰。
微暗的光线穿破树木丛，姜瑜坐到他旁边后，抽走他指间燃烧着的半截烟，利落摁灭到一边，说：“郑凝白发现这儿了，在这抽烟不安全。”
裴砚淮没说话。
他沉默地望着对面的景象，她也望着，挣扎生长的树木不复夏季的茂盛，此刻奄奄一息地倒在这片角落，凛冽的风吹着皮肤和发，他的脸颊上有细痒的触感，她把兜里的门卡拿出来递他：“这是南城湾的卡，还你。”
他不接，她就塞进他的裤袋：“那里面我的东西你看着处理吧，我以后都不去了。”
裴砚淮不应腔。
她静了一会儿，动嘴提：“你把名额让出去了，那你怎么办？”
他不答。
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也不答。
“我来找你，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
她轻缓讲。
“谢谢你向老师推荐他。”
裴砚淮依旧不理会她。
但他从裤兜里掏烟盒，抽出第二支烟，姜瑜捋发，别头看他一眼，打火机“咔”一声响，火焰升腾，她没再多说，带着熄灭的烟头起身走，也就是这时候，他总算愿意开口：“用不着。”
她停下步伐。
烟味沁鼻，他紧跟其后地再说：“这事儿谁都别说，我不是好心让名额，只是单纯觉得不需要，你不是我这个层次的人，以后有什么事都别找我，别主动搭话，别装熟，别跟任何人提我，我不想我的名字被你挂嘴边，不舒服，上学你最好换一条道走，别走我走过的道，跟别人吵尽量避开我，别总在我视线里晃，我嫌烦。”
姜瑜站在原地，背对着他，夕阳的余晖映着深色的地砖，她独自迎着萧瑟的冷风，迎着空荡的丛堆，答：“行。”
“乔靖那边的问题也别再跟我说，我没兴趣听，更没兴趣往你身上投精力。”
“行。”
“从今以后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看见我就当没看见。”
“行。”
“就这些。”
三字撂，他掐烟站起来，朝她去，她的步子挪的第一步，敏感地感知到他的靠近，侧身的同时，手臂被他突然拽住，人重心不稳顺势栽到他怀里，眉头随之皱，然后下巴被他的手指钳制起，两人紧密对视，她眼里的懵还没发出来，裴砚淮就斜下脑袋贴上唇，她睁着眼，就这么挨了四五秒的强吻，脑子转过弯，快速伸手去推他的胸膛，而他箍住她的腰，没有过多停留就退出她，唇向下移动。
张嘴咬住她的下唇。
力道狠，她锁着眉，要挣脱束缚，裴砚淮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她刚挣出的细缝一下被堵严实，耳边的呼啸声隐约飘渺，如此紧密的接触，唇齿间很快涌起血腥味，痛感沿着她的唇传到全身，鼻息相抵，裴砚淮弄破她后，拉开与她的距离，却没松开她，她的呼吸很不稳，噼里啪啦地烧着火。
盯着他，也听着他低低说：“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