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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正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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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裴砚淮这非正常人的思维还真能干大事业,俱乐部事情复杂,他平时作业多压力大,又是诸多老师眼里优秀的体面学生,理科的竞赛单给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自然抽不出空,基本都是谭子和各方经理照看着。

    而裴砚淮厉害就厉害在这个地方。

    他就算一周去一次,也没人敢讲他一句不好。他太有能力和胆量了,论赛车他虽比不过专业人士,但有两把刷子,运气好能赢俱乐部的vip赛车手。不光如此,他讲的话,做的事情,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能说服一个封建父母同意自己的儿子进入赛车圈,能把遇到过的大小障碍铲除并且不会给机会使其二次发生,能解决男性赛车手间的矛盾,能笼络人心,能够学业事业两手抓而不会有任何的差池。

    太多女生喜欢他这样的天才了,和他在一起,很有面子,但背后隐藏的“灾难”,也得自己扛。

    郑凝白没有涉足他的交友圈,并不明白富人圈子水深火热到何种程度,她只觉得自己运气好碰上了裴砚淮这个天之骄子。

    太单纯了。

    姜瑜比她经历的多,郑凝白不曾见识到的尔虞我诈,她全部见识到了,那些富家千金暗地里的勾结争家产事小,因裴砚淮引火烧身,才事大。

    俱乐部的休息室大而宽敞,配了办公桌电脑和沙发,天花板安着的灯盏分浅白暖黄暗红等不同的颜色,里头睡觉的床软,这是裴砚淮挑的,他有时候玩嗨了就会在这里将就一晚。

    姜瑜在这儿耗了一天,作业写了一大半。途中没撑住睡了场午觉,醒来已是七点。

    这期间,裴砚淮进来过。

    睡前明明在书桌的椅子上坐,这会儿人却挨了床。

    她背靠着床头,无聊的绕着头发丝,指尖在有关“姜瑜”等校园贴上滑动,眼睛搜寻着与“卖视频”相关词条,翻到一半实在没有耐心,她的料子和丑闻数不胜数,粗略统计也有几十大页,如大海捞针般困难。

    溪灵仍然没有回复。

    她好像知道她有多好奇,也好像知道这事情闹起来谁都无法幸免,可是她就是想要钓着她,钓着她从平淡转变为波澜的性子。

    这回姜瑜危机感确确实实的来了。

    她在初三下学期被郑凝白用视频坑过一次。

    那会儿是初春五月,学校要举办一场“五四大合唱”,每个班级都要参加。女孩子们活蹦乱跳的和友人去厕所换裙子,姜瑜没跟着人流一起,图清静,拿着衣服到演播楼的卫生间换。

    厕所的隔间窗户没关。

    换完上衣,眼睛无意往后瞥时,瞅见四五个男生站在对面四楼那里拿相机拍她的视频。

    郑凝白站在最边角看她的戏。

    一批人和她的距离远,但是角度最好,能拍到她的全身,她当场炸掉,推门出去揍了在女厕对面的每一个男生,他们的家境良好,是学校老师都不敢过分招惹的贵少爷,闹的事大,校方得知情况有意压下此事,并且没收了几个男生的相机,销毁了他们新鲜热乎的视频。几个高层拷问他们一整天,没有通知家长,直到他们郑重保证相机是个体,没有和手机电脑连接终于松一口气。他们垂头丧气,满脸懊悔的承诺下次绝对不会再犯。

    其实视频本身就没拍到什么,最多的,也只是她脱掉衣服露出的内衣款式和腰肢。

    姜瑜拍杂志穿过类似的衣服,也有很多男性买过她的杂志,可这并不能作为校领导放过他们的理由。

    她深知接下来不会有好日子过,那群男生没留下视频,可是他们的嘴巴没被撕掉。

    苦不堪言。

    只有苦不堪言能形容当时的处境。

    有不少活跃的积极分子要重金购买她的视频,可惜的是,视频早被删除,也没有备份,参与者只能通过描述让他们满足。面对着大规模的议论和讨伐,姜瑜什么都做不了。初中毕业,学生们只知道她被拍下了“脱衣视频”,却没一个人真正的看过视频。

    姜瑜盯着微信页面良久,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溪灵玩够了她,来信:你换衣的那间厕所,对的是实验楼。

    过完这句话,脑子“嘭”的一下,炸开!

    ……

    溪灵发的这条无针对性的消息,既挑明了“真假”,又给了她当头一棒,两句话让她不受控制的把细节对号入座,脑子乱嗡嗡,有种孤立无援的缥缈感,姜瑜迅速打字,问:谁发布的

    等了两分钟。

    溪灵又不回复她。

    果然,用这招用上瘾了,想看她吃瘪想很久了,逮着机会可不得使劲弄她。

    躁,躁的不行。

    姜瑜脾气上来,锁屏把手机摔一边,穿上衣服下床咔一声推开隔间门走到书桌旁,但一瞥见解不出来的数学题脑子更崩溃,她伸手翻了翻试卷,每张卷子最后一道大题都恶心的透透的,没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而后憋一肚子火出房间。

    一扇隔音好的门打开,反常的没听见劲爆的音乐声,平时这个点五脏六腑都会被雷的爆炸。外面人群密集,烟酒味道浓烈刺鼻,姜瑜抚着胳膊擦过各路友人的肩膀往露天休息区去,路上脸熟的面孔众多,男女皆来和她打招呼,她边走,边心不在焉应,接近主位区时,热闹的氛围接近巅峰,女生挽着男友的胳膊,脆生生地笑,男生端着高脚杯碰撞的发出清脆一声响。

    越来越多的人看见她,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此刻她却逐渐归于平静,没醒透的迟钝漫上来,继续前进,然后从散开的周遭人们里,不费力的看见了坐在休憩椅上,正对着她的的裴砚淮。

    他在逗狗。

    逗一只黄色的大型阿布拉多。

    翘着二郎腿,夹烟的右手放在桌上,左手慢悠悠的转着一个绿色的球,狗在他周围兴奋的乱转,特喜欢他。

    这只狗是俱乐部第一车队经理养的,wt上上下下的人都爱去逗它,它性格非常优秀,温顺不失警惕,相比其他的品种较安静,能接受别人的调戏,长得虽呆却足够可爱。

    不过裴砚淮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他年少时曾在瑞士的奶奶家养过一只灰色的高加索,叫raden。

    高加索是大型犬,凶,难控制,极其护主,裴砚淮养它的原因是看上了它的凶。

    他本身就喜欢难以把握的东西,对于太温柔的动物提不起兴趣。买到心仪的品种之后,裴砚淮用自个儿的法子训了raden几年时间,训到它只认他一个主人,他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裴砚淮的奶奶说这狗很有灵性,就是太难相处,经常让一大堆人头疼,只是没想到它竟然能被裴砚淮锻炼成这样,往常它不愿意陌生人摸它,现在陌生人摸也能接受。

    然而,然而世事无常。

    狗和主人的缘分有限,raden没活到十二岁的大关,十岁那年它生了病,难治,医生讲了很多专业术语向他们解释手术的危险性,讲完,谁都明白一它即便好起来也没办法恢复原状。

    狗的寿命有限,十岁算是高龄,它能陪伴他这么久,已经很好了。

    最后终究没熬过飘雪的冬天,它走的时候,裴砚淮在美国读初三。

    这些是裴砚淮去年带她去瑞士旅行时讲的,他刚开始和raden相处时被咬过好几口,不严重,唯一去不掉的是左手虎口位置的疤痕。

    他其实无所谓,还跟姜瑜说男人有疤挺帅,她问那为什么纹“yearnfor”在上面。

    他说,因为想念。

    “yearnfor”,第一层意思是渴望。

    第二层意思,是非常想念。

    裴砚淮在她面前几乎没有展示过低落的情绪,唯独瑞士那次。那次明明该她生“被拐跑”的气,却反被他用苦肉计将了一军,气没撒出来,还被他占了大便宜。

    姜瑜走向他。

    而裴砚淮明显也看见她了,他慢条斯理地弹弹烟灰,将手里的球拋向前方,他这个动作,引住了姜瑜的视线,移目光,稍迟一点的注意到对面正颠球热身的邵旭晨,以及另外一个友人,易霖。

    这三人穿一个开裆裤长大,年纪相仿,都是在国外上的学,幼儿园小学是一所。后来等他们各自有主见和意识,家庭就遵从他们的想法安排留美或回国。易霖回来的早,初一就回故乡体验不同生活。

    邵旭晨则是初三回的。

    他本来不想回,但耐不住过够了枯燥乏味的异乡生活,加上易霖又是个会勾人兴趣的主,时常跟他分享国内的牛事儿,也是巧,那段时间刚好是邵旭晨最“黑暗”的时候,他中意的一小姑娘跟家人去了别的地儿,一个声儿都没出,别人说她回国了,但没具体说是哪个城市。

    他可伤心。

    姜瑜觉得他回来是为了“追求爱情”,但他们几个哥们儿都清楚他就是想换个环境。他接受异乡的生活模式,也想尝试更加有趣的事物。

    而裴砚淮是最晚回来的。

    这回来还不是单纯的回,他有要做的事,要实现的目标。他在美国过得有多滋润多风生水起,光听别人简单描述就能感受到。有多少个辣妞排队搭讪他,几个青梅竹马盼着他早日归美,姜瑜门儿清。

    他们几个都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所以这三个家庭特喜欢把他仨儿凑一起,特喜欢看他们其中一个人“独领风骚”。邵旭晨跟易霖小时候没事儿就去逗裴砚淮养的狗,而谭孑年纪稍大,搁国外时四个人没少干架,谭孑老爱欺负他们三个小的,有点像“不叫我大哥我就揍你”的架势。

    不过谭孑今天没来,他赶着去陪她女友。

    倒没想到易霖抽空来了,他高中在别校念,平时见面的机会少。

    离他们那桌越近,嘈杂的低语声就越清晰。还有两步之遥时,裴砚淮拉开身旁的椅子,她捋一把发,坐下去,邵旭晨朝狗吹完口哨,瞅见她,语气上扬的“呦”一声,吊儿郎当说:“稀客啊。”

    裴砚淮拿杯子倒温水。

    “我就说怎么裴砚淮这么老往休息室跑,”易霖跟她挺熟,出声揶揄道,“敢情是你在啊。”

    姜瑜背靠向椅子,邵旭晨问:“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直没看见你?”

    “上午。”她答,“睡觉。”

    “睡醒没?”不等邵旭晨开口,裴砚淮把八分满的水移到她面前,懒着语调问。

    他的声音这会儿少年感特别足,又被风吹的稍哑,进耳朵蛮舒服。

    姜瑜看他一眼:“醒了,但我作业还差一半做完。”

    “帮你做。”

    烟雾慢慢地飘,他直接顺着她的话回复,省心且省力,姜瑜被取悦,立马点头:“行。数学最后一题全不会,物理化学最后一题也没写,全你来,写一半过程就行,别让老师知道这不是我做的。”

    “嘿,”邵旭晨听笑了,“所以你就因为理科不行到的三班?”

    姜瑜不爱听这话。

    喝一口水,问一句:“你看不看年排榜的单科分数?”

    “我一般只看前十的单科分数。”

    “……”呵笑一声。

    易霖趁胜追击:“你上次考几名?”

    喉咙哽住,被这么乍一问没反应过来,有点断片,静三秒,裴砚淮搁一边不疾不徐地报数:“八十三。”

    “八十三?”易霖眉头轻蹙了蹙,嗓音揉着细微惊讶,“你才八十三名?”

    “你也不信吧,”邵旭晨摸了摸狗头,“其实她水平不差,平时月考考的都很不错,是我们一班的苗子。”

    “那这什么情况?”易霖理解不了她隐藏实力的做法,来了兴致。

    邵旭晨把绿色的球扔到前方,狗欢快的跑去捡,他说:“郑凝白你知道吧?她说怕自己来一班郑凝白坐救护车坐吐,还说怕自己动肝火太厉害提前衰老。”

    “……”

    易霖凝固一下,眯了眯眼,等明白其中的意思,脸色迅速像听见了什么大消息一样变化莫测,他勾着唇笑,邵旭晨没撑住,也笑,两人捕捉到某个好玩儿的点,面部表情异常精彩。

    两人平时最大的乐趣除了来俱乐部飙车就是探究姜瑜和郑凝白间的“小打小闹”,其他人虽不关心姜瑜的生活,但是他们关心她和裴砚淮的生活,所以南哲一有什么大的风吹草动某一批人都会最快得知,一有什么必须要了解的大人物某一批人都会不择手段地打听对方的情况——例如贯彻姜瑜整个青春,贯彻裴砚淮两年的郑凝白。

    交头接耳的密语声不休,两少爷的笑声不知不觉的变大变洪亮,还夹杂着几声“汪!”的狗叫,场面一度陷入魔性的边缘。

    晚上风大,环湖赛道的场子氛围持续走高。

    搞不懂他们笑点在哪,以前每次她讲点什么他们就莫名其妙地中笑毒,姜瑜撑着脸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俩表演“自我陶醉”,但都快看够了,他俩还搁那儿大声哈哈哈,间隙还叫她名儿想讲话,她这就受不了了,嘲:“你们这笑病是该治治了。”

    “…我们这病专门为你得的,”邵旭晨扶着桌子,喘了几口气,拼凑词汇,“一般人还没这待遇。”

    “我还就想当个一般人。”

    “当啊,”邵旭晨笑得没心没肺,“我们一班一直欢迎你。”

    “…神经。”

    她端杯喝水,裴砚淮把她唇边的碎发轻缓拨开,放到耳朵后。

    易霖揉着笑疼的肚子,摇着头说:“我真搞不懂女生脑子里都想得什么。”

    他最近看上了一小明星。

    果然,此话一出邵旭晨立马转移视线拉着他聊起了那妞,问东问西的,颇有种“说,哥们儿我能替你排忧解难”的好意在,但易霖怎么可能信他那套,不过该值得讨论的都讲了,邵旭晨拿他当好兄弟呢,句句不离玩笑的轻讽刺和瞧不起,讲他没魅力啊,给小明星寄那么多东西也没得到回应,又说他方法用错了,蔡羽茗那样的公主要的是真心,不是钱和奢侈品。

    “这么有经验你泡到妞了?”易霖懒得听他吹牛,“不寄奢侈品那寄什么?寄我帅气的照片给她欣赏?”

    寄照片。

    ……

    心里突然噔一下,姜瑜的动作僵硬住。

    “你寄照片那叫骚扰,”邵旭晨笑说,“而且蔡羽茗是圈里出了名的高冷难追,你要给她寄个狗仔类型的偷拍图说不定能理理你。”

    “你还别说,之前真有新闻说有私生给她送照片,”易霖提起,“不过不是偷拍图,是那人自己的生活照,各种各样,当时被爆出来的时候还被粉丝合伙人肉了。”

    邵旭晨咂嘴:“惨。”

    易霖向他刺一眼:“惨?”

    “活该。”改口迅速。

    他俩聊得火热,而姜瑜被风吹的浑身冷,她的双手摊在桌上握着温热的杯身,手指素白,脑中霎时间闪过无数个小片段,一帧一帧。

    同时也觉得日子真够意思。

    如果溪灵没跟她说初中私密视频等话,她现在只需要忧虑一件事,可溪灵偏偏和她透露了南哲潜藏的风险,那她现在就有两件忧心的大事。

    膝盖冰冷,伸手下意识去抚了抚,余光看见裴砚淮放下抬着的腿,弯下腰身,她侧一点头,他将手肘撑到大腿上,拉近与她眼睛的距离,那亮着的,深邃的双眸直勾勾地落到她脸上,准确点说,是她的眼底。

    裴砚淮看出她的反常了。

    离这儿最近的人都没看出来,倾身躲易霖揍的邵旭晨没看出来,只有他看出来了。

    意识到这个,一刹那脑子里的画面急剧增加,莫名有种被看透的虚仿佛那些还没和他说的话都已经被他无声无息地听去了,目光在他专注的凝视里败下阵,长久提着的一口气松懈掉,她别头,撩了撩耳边的发,用正常的语调说:“你看我干嘛?”

    “喜欢看你。”

    “那你克制点,我这么漂亮,别看上瘾了。”

    “已经上瘾了。”

    他既然还能这么自然的跟她扯,应该是没发现什么。

    姜瑜盘算着得赶紧抽身去找溪灵问问清楚,邵旭晨蓦地问:“诶姜瑜,程风昀把东西给你没啊?”

    她抬眼看他,心不在焉问:“什么东西?”

    “寄给你的东西啊。”邵旭晨和易霖谈及“寄情书”这一话题,顺势想起,“就偏门那里的保安室,那大爷认识程风昀,说是上午有寄给你的东西,让他帮忙带给你。”

    醍醐灌顶。

    保安大爷熟悉总光顾那里的姜瑜,熟悉南哲性子活跃的几个风云人物,曾看过她和程风昀一道走,就一直以为两人关系不错,之前她去拿东西时还被建议“如果没空来拿可以让程风昀带给你”。

    眉心跳了下,握杯子的手加了一道力,她望向神色自若的邵旭晨,强装镇定问:“寄给我的什么?”

    “不知道。”邵旭晨回忆一下,“那东西用蓝色礼盒装的,挺精致,看样子像小礼物。”

    冷风呼啦的灌进脑袋,以为暂时不会出现的东西竟然出现的这样不及时,脸上的碎发飘起,想立刻去发消息问程风昀东西在哪儿,但紧跟着又想到按他的性子一定不会拆开,等想起来这事会主动跟她讲的,这样莽撞的去询问,反而会勾起他的好奇心。

    麻烦。

    姜瑜轻轻地呵笑一声。

    “我妈,我妈寄给我的小礼物。”

    说罢不等邵旭晨张嘴,她偏头对上裴砚淮琢磨不透的视线,编理由:“我得回去了,我妈讲她明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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