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理解并尊重
平阳侯府很大，除了平阳侯这一支住的是正院，其他都按方位分为东南西北四个院，十四爷和十五爷，以及十六爷十七爷，都是住在西院。
江玉棠先去十五房。
一样是小三进，从外头来看，跟别的院子没什么两样。
进去了才发现其中的不同。
院子里光秃秃的，不见半点绿，桌椅板凳也不像其他院子一样收拾规整，反倒是东倒西歪，杂物满地，像是刚刚经历一场恶战。
院里没有半个下人。
江玉棠眉头一皱，里间便传来女子的喝斥：
“好啊，她江玉棠连三房的事都管，却是没空来我这瞧上一眼！可怜我女儿连半岁都不到，就被迫跟父亲生离！
谢家那么多人，偏偏挑了她爹！就是欺负她爹老实！就是欺负我娘家没人！
你们一个个的，踩高捧低，是想要逼死我吗？等我死了，我化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江玉棠扭头看桂嬷嬷：“这十五房，下人欺主了？”
桂嬷嬷摇头：“这十五房的下人大半都是十五夫人自己带进来的人，身家性命都捏在她手里，哪敢欺负她？”
不是下人欺主，那就是十五夫人心有怨恨了。
也是，这平阳侯府还有十六位爷活着，就算是轮着来，也没那么快轮到十五爷，可偏偏就是她丈夫被平阳侯带走。
十五夫人的声音又传出来：“上了战场的人，不是死就是残！平阳侯是齐王的仇人，谢家人也是齐王的仇人，如果我是齐王，谢家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要杀死！
孩儿他爹活着时，我们母子几个在谢家还只能苟活，他如果死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
王嬷嬷，你去正院看看，那江玉棠若是再没有半点表示，我就抱着涟姐儿跳河算了，横竖在这谢家，我也没有活路！”
一个矮胖的婆子从里间跑出来，看到江玉棠时惊得立即往里大叫：“侯！侯夫人！”
“我若是侯夫人，第一个就弄死平阳侯，将她赶出府，让她也尝一尝这生离死别的痛！”
“不是啊夫人！是侯夫人来了！”
王嬷嬷冲里头喊了一句，就跑出来就跪下：“侯夫人，我家夫人她从小脑子就有病，生了小小姐之后便越发病得厉害了，分不清时辰，还分不清人，甚至连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都分不清。”
“这样啊。”江玉棠声音淡淡，“桂嬷嬷，弄几块狗屎来，看看十五夫人吃不吃。”
王嬷嬷脸色一变，里间便传来一声冷笑：
“侯夫人的威风，可总算是耍到我这来了。”
十五夫人牵着个小男孩现身，大声说，“来，彦哥儿，这位便是我们的侯夫人，就是她让平阳侯带走你爹，让你和妹妹没有爹的。快跪下来说谢谢侯夫人！”
谢彦今年五岁，长得清瘦，闻言只是皱了皱眉，却是依言跪了下去：“谢彦拜见侯夫人，侯夫人，侯爷伯伯什么时候把我爹还回来？阿爹不在家，彦儿很害怕。”
“你叫谢彦？”
“是的侯夫人。”
“谢晨他们在池子那边玩，你去和他们一起玩吧。”
十五夫人张了张嘴，江玉棠下一句便来了，“你五岁半，该开蒙了，等明日新夫子进府，你便去前院，跟正院那几位哥儿姐儿一起念书。”
谢彦高兴得直接蹦起来：“好！”
“不过有一点我要先跟你说好。我们正院五位哥儿，除了世子，其余的日后都是要上战场，你要是跟他们一起念书，日后也免不了要上战场，谢彦，你敢上战场吗？”
“侯夫人，我不怕！我也要上战场！像我阿爹一样！像侯爷一样！杀尽所有反贼！杀尽所有敌贼！”
“英姑，你带彦公子过去。”
谢彦一走，十五夫人便忍不住了：“侯爷已经将我的丈夫带走，侯夫人你又故意将我儿子往战场上推，我自问每日循规蹈矩，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何要把我往死里赶？”
“侯爷将十五爷叫走，一是为了保家国，二是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三是因为整个侯府，只有十五爷和十四爷孩子尚小，有你们这些家眷在，新帝才敢相信，谢家不会帮着齐王造反。”
江玉棠沉声，“至于我把谢彦叫走是为了什么，十五夫人，你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当家主母会共享自己的资源，让隔房的孩子跟自己家的孩子接受同样的教育？”
十五夫人噎了噎：“总之——”
“你若是不愿，明日新夫子进门，你大可不必把彦哥儿送过去，你可以继续将他关在院子里，继续向他灌输你对谢家的怨恨，让他对谢家心怀恨意又不得不待在谢家，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十五夫人还梗着脖子，眼睛却是慢慢红了。
江玉棠随手将两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正，自己先坐了下去，再拍拍另外一把：“别站那，过来坐着说话。”
犹豫了几息，十五夫人还是走了过来，她重新见了礼，这才坐下。
语气比方才要好了不少：“不知侯夫人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江玉棠先把拿出了一把纯金打造的长命锁：“这是我送给你女儿的见面礼，希望她健康平安，一辈子安乐无忧。”
瞧着那金闪闪的长命锁，十五夫人眼神又软了一分，等她接过来，看到长命锁上刻着的女儿的名字时，她身上的尖刺已是全部收起。
一府主母送一把长命锁不算什么，毕竟谢家家底厚，那就是随手的事，但特意在上头写上名字，那就很有心了。
十五夫人攥着长命锁，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在事情办妥前到处嚷嚷，这几天三爷那边又跳得欢，只能先去摁一摁，于是就拖到今天才到你这里来。”
“我理解你的心情，明白你的处境，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怨恨没有用，只能是自己坚强起来，立起来。”
江玉棠侧头，“说一句诛心的话，十五夫人，如果有一天，十五爷的死讯传来，难道你真的要带着两个孩子殉情吗？”
十五夫人心防崩了：“我就是害怕，害怕孩子爹走了，侯府不管我们母子啊……”
“那现在，你可以把心放下去了。”
江玉棠说道，“谢家不会不管你，彦哥儿从明日起就去前院念书，等涟姐儿长大一点，你如果舍得，也让她跟着慧姐儿敏姐儿她们一起念书。
田氏，我不能保证一定会让他们兄妹一世荣宠，但我可以保证，即使有一天谢家倒了，散了，他们兄妹都能有谋生的本领，慢慢活下去。”
“当然，你要是有别的安排，我理解并尊重。”
江玉棠说完也不看十五夫人是什么反应，起身便往隔壁的十四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