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考试工厂（上）
汽车终于驶进车站，戴着假发和眼镜显得“文质彬彬” 的咲烨下了车，走在陆安镇的主街道上举目四望。
从进入镇上到现在，这座小镇都给人一种偏远僻静的印象。
此时正是下午时分，主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男人在路边的三轮车上打着瞌睡，两个老妇扛着锄头朝镇外的稻田缓缓走去……
远处是延绵环绕的山峦，头顶是蔚蓝明净的苍穹，若非陆安中学在国内几乎家喻户晓的鼎鼎大名，咲烨还真觉得这里有种世外桃源般的自然清净。
而这座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镇之所以如今声名远播，自然离不开镇上的陆安中学和由它所一手缔造的统考神话了。
十几年前，陆安中学还只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中学，每年只有不到100名学生能达到大学录取的最低分数线。
但在过去的数年间，这一数字急剧攀升，至今每年的达线数已突破了万人大关，大学升学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高中总学生人数超过2万4千，成为一所盛名远扬的超级中学。
正因为极高的升学率基数，大批的统考失意者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不惜缴纳高昂的复读费用在陆安中学复读，希望在此最后一搏实现自己的大学梦。
然而来这里实现梦想必须要有“欲往天堂，先经炼狱”的心理准备。“一切就是学习，学习就是一切；什么都是假的，统考才是真的；今天不是人，明天人上人；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死后必定长眠，生前何必久睡；留后路=留死路”……伴随着这些近乎悲壮的口号和寄语，陆安中学对学生的管理也近乎军事化的严酷。
在此地就读的学生们用起早贪黑、废寝忘食似乎也不足以形容他们的辛劳，拿车间工地上最辛苦劳作的农民工也不足以比喻他们的负重与压力。
在这里，学生们存在的全部意义都是为了学习，而学习的唯一目的便是统考了。
咲烨在街上边走边打量着路旁林立的楼宇和店铺，虽然此时的街市看似清冷，但不少新盖的楼房和邻比而去的商店却显出一派繁荣兴盛的景象。这种奇怪现象似乎是小镇的一道独特风景，而造成于此的便是这里风生水起的学生经济。
大批外来的复读生，带来的是大量的陪读家庭。在这座僻静的小镇里，以陆安中学为中心，四周每一条街道的每一栋楼房里几乎都挤满了陪读家庭。这些外来家庭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镇上的本地人口，达到了小镇原有居民的数倍之众。
围绕着这些庞大的学生和陪读家长群体，镇上原本以农业为主的经济模式也随之转型为针对学生需求而经营创收的学生经济，并形成了一条庞大的产业链。
最上层的自然是陆安中学这个小镇最大的产业，进入陆中复读的学生，每名复读生年均须缴纳将近2万元的费用，最高可达48万元一年，凭着比国内一般本科大学还要高昂的学费，学校每年的收入可达几个亿，并直接带动了整座城镇的经济。
靠着陆安中学这座巨型考试工厂的支撑，镇上面向外来陪读家庭的租房产业也欣欣向荣。
这些对外出租的房子，大都是蜗居得不能再蜗居的狭小空间，10平米的单间便能租上一学期1万元的好价钱，最贵的达到两三万元，在当地，一家本地居民单靠向外租房，一年便能收入二三十万……
除了租房，小镇上还有三样东西一直热销，排名第一的当属教辅材料，二是学习提神用的速溶咖啡和一些补脑补身的饮品，三则要数论斤称的草稿纸……
这些复读学生和带来的陪读家庭，仿佛个个成了当地居民发家致富的摇钱树，而对于这些堪称摇钱树的学生们，镇上的居民自然要像对待自己的钱包一样格外呵护。
于是乎平日里学校的上课时段，为了不打扰到学校的上课学习，街上如宵禁一般不约而同的保持着某种程度的安静，所以才造成了这种看似冷清的表象。
不仅如此，为了配合学校的教学让学生们全心投入学习，镇上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场所，教室、宿舍乃至镇上的主要路口均都安装着摄像头，监视着学生们的一举一动……
一切都是为了学习和统考——这所地处大山脚下的偏僻学校，除了学习似乎别无一物，一切就像生产流水线般运作井然、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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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大街走了一阵，咲烨发现街上没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大概此时都在学校伏案苦读吧。
正往前走着，路对面走来的一位中年妇女引起了咲烨的注意，或者说不得不让他注意。
只见这人神情恍惚，嘴里小声自言自语说着什么，看到咲烨这个四周唯一学生模样的少年，忽然两手一拍咧开嘴笑了起来，“咦……朝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走，回家去，妈给你做好吃的。”
咲烨一阵莫名其妙，禁不住退了几步，愕然中和她保持着距离。
中年妇女依然面露古怪的微笑，看咲烨退后继续近前道：“朝晖，你怎么怕起来了，妈不生你气，你爸也不会怪你，来，过来，让妈好好看看你……”说罢她就要上前拉住咲烨的手。
咲烨忙躲到一边，望着路边书店探出头的店老板疑惑道：“这……这人怎么了？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店老板见状好心把咲烨让到店里去，冲中年妇女摆了摆手，“怎么又跑到外面犯起疯来了？见个学生模样的人就当成你儿子，快回家去吧，你儿子不在这。”
“朝晖……”被拦在店外的中年妇女干巴巴的古怪微笑中透出几分央求的神色，湿红的眼角竟流下一丝泪来，“跟妈回家吧，咱们离开这……不上这个学了，你爸和我再也不会怪你了……”
“都说了你儿子不在这了！”店老板略微不耐烦的说，“快回去吧，你这样堵在门口叫我怎么做生意。”
正说着，一个面容苍悴的中年男人从街那边一路小跑了过来，一番赔礼道歉之后将那名妇女连拉带劝的领离了咲烨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