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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别嫌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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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桥的手还未来得及贴上于知晓纤薄的背,就本能地悬在了她背后几毫米的地方,于知晓并未期待什么,脑袋里满满地盘旋着刚才付桥在半睡半醒时清楚有力的那三个字:“你别走”。“他是对我说的吗?是对今天的我,还是以前的我说的……”这猜测让于知晓心意浮躁,她很想问个究竟,又觉得实在是显得有些自作多情,喝多了酒的人随口吐出来的几个字,能有什么深意!

    东北小镇的夏夜有些寂寥,连路灯都关得很早很彻底。他们走了一段距离,不知道该去哪里。于知晓提议去理发店呆着,两个人便一路沉默着来到了理发店。店铺临街,没有窗帘,他们进去之后迅速各自找好了可以窝下自己的地方——理发椅——然后关了灯。短暂的光亮里看得见屋子里孩子的玩具和小衣服散落的痕迹,镜子里寸头的自己让付桥颇有些不习惯,灯熄灭后他躺在被放倒的理发椅上,刚刚过去白天他就是在这里被于知晓近距离地剃干净了头发刮干净了脸。他伸手摸着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和半天就已经长出了一些的胡茬,回想过去这几个小时里或清醒或昏迷时眼前的种种,想到自己跟于知晓竟然要共度一个夜晚!虽然形式混乱,内容虚无,但这件事说起来意义极其重大……快四十的人了,在命运凑活而临时的安排下,一颗心不知在雀跃还是在踌躇。

    街上半天也不走一辆车,两个人的椅子离得不远不近,于知晓的呼吸声音太轻,付桥努力想听见她,却什么也听不到。

    理发店的椅子对他这副身板来说不算宽裕,他想换个姿势总都还要费些力气。终于在第三次试图翻身时,一直安静的于知晓轻声问道,“是不是躺得太不舒服了,这椅子。”

    椅子舒服不舒服都在其次,他心头太多思绪在盘旋,睡不着才是真的。“我是不是吵醒你了。”付桥不回答她的问题,没话找话。

    “没有,我一直没睡着。”于知晓依然轻声地说。

    付桥深呼吸,轻轻叹了口气,“你喘气儿怎么没声音啊,我都不确定你在不在。”于知晓扑哧笑了出来,“那怎么办呢,没声音也不能强行大喘气硬要造点儿声音出来。”

    付桥想象她素净的脸上这朵灿烂而自然的笑容,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

    “你们家孩子……多大了?”思来想去,他终于还是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一岁半,正是可爱的时候。”于知晓的声音甜蜜而幸福。

    那么也就是两年多之前结的婚,那么也就是三十大几了才结婚,那么也就是过去那么多年她都自己一个人吗?她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里的,付桥越想越好奇,“你到底怎么一步一步变成发型师的,讲讲吗?我真是,很想知道。”他想了解她,又怕问得太多好像在侵犯她的隐私。又不想表达自己是个轻体力劳动而重脑力劳动的恶俗之人……他的脑袋里考虑的要素很多,这些考虑让他谨慎,谨慎得近乎猥琐。

    于知晓并不以为然,跟刚才在烧烤店一样,她有她自己揣在兜里随时准备登场的话术:我姐的店,我大学上到一半退学……还没说完,付桥打断她,“说正经的,我不信你退学了。”

    于知晓沉默,是的,她没有退学,甚至是以非常优异的成绩从本科直接保研,毕业后在一线城市找到了一份非常光鲜的工作。跟她从高中起就展现出来的样子一样,她的人生路原本一路顺畅静好,一直到一年前,“我本来在s市上班上了小十年,一份工作干很久,行业也非常了解,原本觉得都挺不错的吧,突然之间公司开始裁员,虽然没裁到我,但是看着身边很多伙伴一波波被裁,就觉得自己这日子,这么多年的付出得到了什么呢?感觉世界啊又寡淡又无情。然后我不是说了这家店是我姐的吗?她一年之前离家出走了,一直就没再有消息,我们找了很久,各种渠道都试了,始终下落不明。这事对我父母打击很大,对我打击也非常巨大。然后我就这么一下子决定回来,想说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寻着蛛丝马迹,找找她。”

    她的声音轻轻的,在付桥听来却震耳欲聋:原来她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的“体力劳动者”,原来她安静的脸背后是这样的无奈。“所以你怎么,一年就能剪头发了?”他想说的话千千万万,最后蹦出了最无关紧要的一句。

    听得出于知晓有在微笑,“你没听我姐夫说我就这个寸头剪得好吗?别的我还不怎么会呢。”

    付桥不禁感叹聪明的人就是学什么都快,这个寸头是剪得真好,不是只会剪这个,而是这个剪得确实有水平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一眼就在她姐夫的脑袋上相中了之后给自己安排上。

    又一片沉默后,于知晓反问他,“怎么,做理发师这件事就这么值得追究吗?做理发师不好吗?”她在烧烤店也问过他,彼时两个人还残存着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客气,一个没正面答,一个没再追问。

    付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不是,他只是好奇。“不过说实话,你也想一想,咱们这个地方的价值观,学习这么好的人去理发,是不是大家会觉得有些屈才?我也不过就是个俗人,我也不跟你装。”他索性把自己所想原原本本说出来,“我就不信你看见我在修车不会觉得惊讶。”

    于知晓品了品他的话,是有些道理,或许是自己心里也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的职业,尤其是多年未见的付桥怎么看待她,所以才会格外地敏感于别人的询问,才会因为别人问了一句就觉得别人是因为觉得不好才问。怎么就不能是随口问问,真的关心呢?换句话说,付桥问的对,如果换做于知晓在老家修车厂看见给自己修车的人是付桥,她自己很清楚,自己一定会无比惊讶,一定也会很想知道过去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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