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霍栖话说得难听,可长倚灵并无感触,她扭头示意着谢逐。
谢逐了然,侧身前进一步,抱拳开口:“某以为,太子妃所言极是。且此次更是显示太子殿下爱民如子的好时机。”
长风正被吵得头疼,闻言抬头看向谢逐,“你继续说。”
“待二殿下那边露出马脚,澧县大乱时,殿下殚精竭虑献上急救之法,一石二鸟。”谢逐语气没什么起伏。
长风听得此计,只觉得这谢逐和宓阳是同一种人,做任何事皆是淡淡的,从未见过有失控之时。
“只怕父皇那边会生疑啊……这边难民中毒,我这边就来了办法,岂不是太明显?”长风道。
烛火摇曳着,窗缝间不时溜进几缕风,将融蜡味送进鼻腔里。
长倚灵顺着说了下来,“所以要让大哥受苦了。”
长风顿时了然,是要使苦肉计了。
救急,他长奕胡作非为不念手足不念民心,那他长风就可以宵衣旰食不顾体骨,四处奔走只为救急。
“并且我们有明大人做内应,想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长倚灵道。
两人一唱一和,霍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位宓阳公主,“妹妹今日出行宫,我当时忘了问,不知道妹妹是去做什么了?”
长倚灵笑容温婉,“听说溪畔红枫盛大逼人,于是去游玩了一番。”
“是吗?”霍栖不信,可也不是很想知晓,接着道:“明日启程回宫,礼乐亦是盛大,妹妹今夜先回去好好歇着吧。”
长倚灵略略道完别,她在太子这儿留了许久,行宫里就只剩值班侍卫还在路上走了。
甫一回揽月宫,谢逐便被全坎喊去了,另给长倚灵派了个侍卫来守。
这侍卫看上去年纪不大,还带着青涩的面孔装出老成持重模样。
长倚灵坐于廊下,叫住要往宫门外走的侍卫,“你可是萧阁手下的?”
侍卫止住步子,转身微微行礼回道:“回公主,是的,某是萧领卫手下六品侍卫。”
长倚灵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了。
萧阁,上一世忘了找你算账。
屋内没有点灯,和嫣走后就没有其他人来接替她了,长倚灵自己把烛火点亮。
之前长倚灵生母贤妃被诬陷与荣恒王爷勾结谋反,一夜之间,什么恩宠繁荣尽数消散,事发仅三日,贤妃曝尸后山,连身后的母家也被发配偏远,非诏不得入京。
之前她一直不知道事情原委,糊涂地过了数十年,最后才得知母妃是被奸人所害。
彼时长奕初露锋芒,身边与之结交的,其中就有萧阁。
萧阁其人,攀炎附势不择手段。荣恒王爷是太子党。贤妃母家持中立不屑党派之争,但也不会支持非正统的二殿下。于是萧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两伙人栓绑一起,泼脏水离间。事成之后萧阁从此平步青云,成了长奕最趁手的刀。
至于将贤妃扯进来,是萧阁送给长奕的一份礼物。
他很能揣摩长奕的心理,知道长奕想从此监禁长倚灵在左右,于是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
……
翌日,谢逐还未回来,朝天祭已开始第三日进程。
礼毕回城,百官及皇族皆于行宫外等候。
长奕也在,神情却有些不自然。
长倚灵知道,他这是暴戾过后还未平缓。
也不知昨夜是有什么事,将谢逐调过去用应该是有要用上刀剑的任务。
辰时,皇帝换常服登大辇,百官随行。
其间军队鼓吹乐,乐声大作,喧天闹日。
长倚灵提步上轿,待皇子轿辇稍远去才开口问前面赶车的侍卫,“你可知你接替的人做什么去了?”
小侍卫略回头,思考道:“某也不知。不过等萧领卫调某回去,那位兄弟应该就会回来了。”
“好吧。”长倚灵身子后倾靠到轿上,她也设想过谢逐遇难,也犹豫过要不要作出行动救他,但是平心而论,如果谢逐日后是登大统的皇帝,那势必是自己路上的拦路石。
长倚灵对谢逐的态度,只能是顺其自然。
至于澧县的事,她没有谢逐也能做成。
一路奏乐,声音震天动地,天乩行宫便冷清了下来,人员乌泱泱赶往皇宫。
至皇宫正宫门,朱甍碧瓦。
长倚灵掣帘望去,人影幢幢,长街上队伍居中,宫人静立两侧。
天乩行宫和皇宫规格一致,只是宫墙比皇宫要矮上许多。
一踏入皇宫中,那股久违的窒息感重新涌上来,似乎一辈子也出不去。
揽月宫不在皇宫中,但是也归于皇宫,这是她以前得封号时分得的。
揽月宫中已经有留宫的宫女在等了,等长倚灵去看,才两人立于门口。
她怎么记得,宫里按例是有五个人的?
那两人欠身行礼,长倚灵道:“其它人呢?”
一个梳双丫髻的宫女回着,“朝天祭结束,双儿她们去帮着领东西了。”
长倚灵点头,不再说话,向前略过了他们。
其中一个太监没听见长倚灵起身命令,不屑地撇嘴,自顾自起身,“怎么突然问起其它人来了?”
宫女摇摇头,他们这位主子,向来都是逆来顺受,就算宫中所有人都去躲懒也不会管的。
长倚灵进了屋,推门而入扑面而来就是一股陈旧缺洒扫的尘土味,她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她转身看去,那两个宫女太监还在聊天。
长倚灵自己开了窗,散散屋内的尘味。
接着兀自走向殿外墙根底下,拿起了清扫的笤帚。
前世宫里的事务她没管过,日常清扫虽不及时,可碰上这种长期离宫的情况,一般都是长倚灵自己扫一扫就放过去了。
那两个宫女太监见状也没有阻拦,像是司空见惯。
长倚灵却没有往回走了,反倒是去揽月宫门口找了那个小侍卫。
“公主殿下,你怎么……”小侍卫惊奇地看着长倚灵手里拿着的笤帚。
“六品?”长倚灵打断他。
小侍卫点点头。
“你叫什么?”
“展灼。”侍卫回答。
长倚灵点头,“展灼,我给你六品一月月俸,替我打扫。”
展灼呆愣愣地拿过笤帚,“打扫?”
“不够吗?”长倚灵问。
展灼摇头,“不是,只要公主开口,某一定会做的,钱就不用了。”
长倚灵转身回去,“钱拿着。”
展灼跟在她后面,随着长倚灵的指示开始打扫。
太监在旁边被吓住,他们做点洒扫是理所应当的,可侍卫就算六品也是官,要是被人看见……
“公主,还是咱们……”太监开口。
长倚灵像是刚刚才想起他们一般,“哦,没事,不用了。”
太监连连点头,准备依着她的意思,却听见长倚灵接着道:“你们的活已经被人干了,那你们在揽月宫也没什么用了。”
听到这话,宫女太监两人皆是一愣,他们看向长倚灵的脸,清丽无双,还是以前的样子,可眼神却变了,虽然依旧是无甚波澜,但已经变得坚硬。
他们这才意识到,现在这个公主已经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了。
长倚灵只思考了一瞬,“你们去奴库看看,问问他们要不要你们吧。”
她话音一落,两人顿时就要求情。
长倚灵厌恶这种场面,“另几人也一并去奴库吧。”
他们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长倚灵进屋。
……
夜里越来越凉,长倚灵裹着被子躺在榻上看书。
宫里静悄悄,只有烛火烧的噼啪声。
忽听得外面传来闹声,长倚灵放下书下榻,撑开窗框探望。
长奕正与展灼交谈,带了一队人马,个个手拿火把照明。
宫里一般都是用灯笼,只有军队或府上亲卫才会擎火把。
长倚灵收回目光,长奕已敲门了。
“进来吧。”长倚灵道。
长奕一人进房,裹挟着冷风,靠近长倚灵的时候带来阵阵凉意。
“跟我来。”长奕说着,向长倚灵伸出手。
直觉不是好事,但长倚灵还没有它法,为了不让长奕起疑,伸出手给他。
冰冷刺骨,竟不知外头这般冷吗?
长奕步伐大,不容拒绝,拉着长倚灵往外走。
走了一路,长奕才慢慢回神一般,慢下几分,转头问道:“宫里的人你都不喜欢吗?”
长倚灵顺着点点头。
长奕没有把这当回事,“我再给你安排吧,他们几个确实跟你太久了。”
几步之间,就已经走上了小径,这宫里太大,有些地方长倚灵从未去过,这地方她也不认识。
曲折一段,便又步入大路,这次她认出来了。
这块是荒园,是长倚灵第一次见到长奕的地方。
娘娘们不会到这边来,皇帝更不会,没有人管,也就成了皇宫里的宫外。
长倚灵踩到一块石头,踉跄一步,被长奕转手扶稳。
月光下长奕的面孔温柔,除去像父皇的那部分,几乎可以看出来他的生母是个怎样温柔小意的女子。
荒园里穿过一个圆拱门,就到了一处矮房。
门口站着全坎和几个侍卫。
这里看起来是有人按时清理的,但看上去也不是住人的地方。
长奕终于停下,对长倚灵说:“要不要进去看看?”
长倚灵看着长奕,余光扫过窗口,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也不知道长奕想干什么。
她嘴唇蠕动,正欲开口。
后头忽然跑来一人,近了一看,是展灼,他行礼后凑近长奕,两人耳语了几句。
长奕顿时脸色一变,回头对着那几个侍卫道:“全坎留下,其余人跟我走。”
走了几步,他又补充道:“全坎,带公主看完,就将她护送回去。”
全坎领命,看着长奕走远。
光亮逐渐远离,全坎手中火把烧得正旺,他向长倚灵颔首,“公主,请进吧。”
“里面有什么?”长倚灵问道。
“公主进去就知晓了。”全坎没有告知的打算。
长倚灵回忆着上一世,犹豫着站至门口,霉灰味扑面而来,隐约中还夹杂着血腥味。
她上一世进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