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长倚灵语气软和,甚至可以说是循循善诱,谢逐心里却发疼。
于是长倚灵就看到谢逐向她行礼,有些虔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谢逐道:“是,某知错。”
他接着说:“皇上的丹药出了问题,制药的方士是二殿下举荐的。”
“现在二殿下在通政殿,底下的人查出来是二殿下幕僚易轻尘所为,收押的侍卫已经在路上了。”
长倚灵闻言,直接站了起来,“去看看吧。”
和嫣愣了神,“公主?这不太好吧。”
“心里闷,我只是出去散散心。”长倚灵说。
和嫣也只得跟上去。
长倚灵手里的信息量太少,她只能自己多走动,说不定能碰上机遇。
“对了,你说的明青史……”长倚灵回头问。
谢逐又猛地低头,整个人慌了一瞬。
又在偷看我啊,长倚灵蹙眉,心里涌上疑惑,这么明显的爱慕,为什么上一世自己发现不了?
谢逐稳稳开口,听不出破绽,“他和易大人关系好,两人前后入二殿下麾下。”
他想了想,又补充,“此人作奸犯科,想来不缺漏洞可抓,能威胁一番也可助一臂之力。”
长倚灵点头,略满意他的详尽回答。
天乩行宫西侧是随行官员,长倚灵还未至宫门口,就听见了骚乱。
只见一妇人正拉着押人的侍卫大嚎着,嘴里口音甚重,长倚灵听不懂。
这妇人皮肤苍老黝黑,虽然穿得体面,一双手却粗糙可见。
还有一个青年也在振声说话,长倚灵觉得有些眼熟。
“明青史,明大人。”谢逐在侧后方提醒道。
长倚灵点头。
稍走过弯道,长倚灵才看清侍卫押着的人,虽说是押送,可此人风骨凛凛,周身的正气之色让他显得很易亲近。
想来就是易轻尘。
周围还有一些人在看热闹,有几个似乎是长倚灵异母的弟弟妹妹,他们认出了长倚灵,一时间长倚灵这边也成了一个小焦点。
原因无他,长倚灵以前也是风光过的,众星捧月,皇家子孙众多,她的受宠是罕见的,可惜……
那边易轻尘朗声开口打断了长倚灵的思绪,“我行得正坐得端,母亲不必为我求人,想必很快会还我一个公道。”
比起明青史的愤愤,还有妇人的歇斯底里,这位易大人作为当事人却波动不大。
妇人哭喊着往前,想靠近她的儿子,侍卫例行公事将她挡开,而这次妇人却腿软倒在了地上。
明青史眉毛浓,此刻憋红了脖子,冲过去扶起妇人,“义母!”下一刻他转头瞪着那侍卫。
侍卫也忌惮他为官的身份,低头,“一时失手。”
明青史冷哼一声,随即换了神色,低头和妇人柔声说话,“义母,我先扶您回去。”
易轻尘一脸倔强,侧过头去,纵然他之前信誓旦旦自己会沉冤得雪,可实际上他的内心也有些惴惴不安,“青史,你带娘走……照顾好娘。”
明青史眼球充血,抱住情绪激动的妇人,和易轻尘保证了下来。
易轻尘被侍卫押送走。
围观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明青史还在原地安慰妇人。
劝了片刻,明青史朝长倚灵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现在不是好时机,长倚灵移开目光,“走吧。”
……
原本只要皇帝身体康健了朝天祭就会接着举行,可突然出了长奕的事情,今天一整天都没再有重启朝天祭的消息。
长倚灵准了谢逐去收集明青史把柄,只和和嫣主仆俩在揽月宫练字。
她心情很愉悦,今天是难得的一天,没有落到谁手里,没有担惊受怕,没有做低伏小。
“公主,二殿下好像来了。”和嫣往外面看。
长倚灵面色一冷,“你出去,躲开一点。”
和嫣也意识到,忙不迭地走了。
是全坎来开门的,他脸上黑红一片,鼻青脸肿。
长奕随后进来,气度依旧是施施然,“倚灵,今日出去散心了?”
长倚灵点头,不去看他。
长奕过来坐在她面前,随手翻弄起桌上的纸。
“要回答哥哥哦。”长奕说。
长倚灵双手搭在腿上,回道:“是的,出去散了心。”
长奕点点头,伸手拿过砚台上的毛笔,接着长倚灵的字开始写,“哥哥遇到棘手的事情了……父皇也生我的气了,我身边好像又开始冷清了。”
长奕说着说着,笔下越写越快,一开始是和长倚灵如出一辙的字迹,到后面几乎失去控制,龙飞凤舞,“为什么,我只要一出错,那些大臣就要弃我,我明明给过他们那么多好处。我费心费力拉拢他们,是不是只要是因为我卑贱的出身,我谋划到的一切都会突然溜走?为什么会握不住,为什么呢?为什么……”
长倚灵冷眼瞧着这一切,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长奕。
那是一个荒园,杂草丛生,如若不是长倚灵养的猫跑了出来,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宫里居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
一呼一吸皆是污浊和灰尘气,小猫进去一遭身上雪白的毛发就变灰了。
小猫受惊地耸立起毛发,长倚灵也警惕地往前看去。
长奕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几乎不能蔽体,少年清瘦的身体趴在地上,身边全是污秽之物,几个太监围着他,接二连三地要将他当马来骑。
当时长奕殷切地笑着,规规矩矩地一个一个让他们骑,那太监坐在他背上,笑得阴邪,嗓音尖细,“咱家也可以坐在皇子背上了,驾!哈哈哈……”
思绪很快回笼,因为长奕走到了她身边,要她抓着他的手写字,“倚灵,再教下我运笔。”
长奕的语气没有之前和她对话时温柔,长倚灵知道,她拒绝不得。
“是不是只要抓得紧,就不会握不住?”长奕突然开口。
长倚灵没有回答,她巴不得长奕放手。
“我不能再出错,我要,成为父皇唯一的选择,倚灵,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长奕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接着说:“我们。”
“可惜现在朝天祭,不能用刑,我真的好想杀了他,杀了他。”长奕低声说。
长倚灵知道他说的是易轻尘。
手中的手开始发抖,写出的字也歪歪扭扭,耳边突然传来笑声,温柔细语,“和嫣是不是陪你太多了?”
哒。
一笔未收住,墨水将字晕成了一块。
……
长奕走时带走了和嫣,长倚灵一声未吭,和嫣也只是自己低头哭泣,并未求助长倚灵。
无用,太无用了。
长倚灵死死掐住自己的腿,鼻尖发酸,豆大的泪珠流出来,一颗一颗没有断绝的趋势。
和嫣不会死,因为她除了今天陪自己出去散心,其它地方并没有触怒长奕。
但是长奕不会让和嫣好过。
揽月宫空荡荡的,静悄悄中只有泪水滴在宣纸上的声响。
有脚步声过来,长倚灵睫毛被打湿了贴在下眼睑上,抬眼一扫睫毛正好弹开。
来人是谢逐。
他面具遮面根本看不出神色,长倚灵不管他,继续掉着眼泪。
她连哭都没有声音。不知道是受过多少教训,才能忍住不出头的。
谢逐候在门口,安静地等在一旁,直到长倚灵停止哭泣。
“公主,长奕被叫去大狱了,明青史那边已经找到把柄,公主现在可以去找他,某路上会和您解释。”谢逐说。
长倚灵看他,这人好没眼力见,这就急着推着她要做正事。
但是现在确实歇不得,明日朝天祭又会开始,后天回盛京,再之后就是长风去澧县布粥。
长倚灵红着眼眶,勉强起身,“走吧。”
谢逐没动,长倚灵看他,眼神疑惑。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犹犹豫豫道:“公主要不要先擦一下眼泪。”
长倚灵道:“不擦了,这样会显得可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