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倒数一二三5
“今天下午约姐姐出来，就是让她给我看这几个渣滓的照片。”
“这是我现如今还能为她做的事了。”
……
昨天清晨，灵堂。
“姐…”
刚刚回国的桑歌匆匆赶到姐姐身边，却只见到了这样一幕。
中年女人坐在她丈夫的棺材边，伤感地抱着她女儿的骨灰盒，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
桑歌看着自己的亲姐姐桑梦，她几乎称得上是一夜白头。
嘴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劝对方“看开些”的话。
他深知姐姐对家人们的思念之情。
供台上的香不知燃尽了几炷。
她放下女儿的骨灰盒站起身，再次点燃三根香，对着丈夫的遗像拜了拜，再小心翼翼地插入香炉。
“你还记得小筱小时候吗？”桑梦一只手抚摸着骨灰盒低声开口，她的嗓音哽咽，带有一种怀念。
桑歌点了点头，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侄女小时候稚嫩而可爱的笑颜。
缠着大人，非要听人唱“满天都是小星星”。
还有心满意足后，那几声“咯咯咯”的傻笑声。
“当然记得，她是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每次看到她，我都觉得生活充满了动力。”
桑梦轻轻抚摸棺材的边沿，她似乎在短短的几天内老了十几岁。
“是啊，她是我们夫妻的骄傲，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最好的礼物。”
“可是，小筱，阿莫，还有叮当…他们都离开了。”
生活还要继续，可是没有了你们，我还怎么可能活得精彩？
桑梦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酸涩的情绪。
“大家都劝我说，想开些，要向前看。”
可她是一位痛失爱女的母亲。
是一位中年丧夫的妻子。
甚至连家里的宠物狗叮当也不知所踪。
他们就那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地，相继离开了。
桑歌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安慰桑梦的词语了。
他只能默默握住姐姐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关怀。
时光静静流淌。
“阿莫明天下葬。”
这个独自背负一切的女人在香又一次燃尽后开口。
……
三天前。
“喂，是莫桑筱同学的家长吗，来学校一趟吧。”
“有什么事情吗？”
“来了就知道了。”
她和丈夫莫韩在接到电话后，立刻放下手头工作赶了过去。
来不及见上最后一面，到达学校时，校方派去殡仪馆的人也回来了。
莫桑筱只留给父母一个骨灰盒这么点份量。
校方说，莫桑筱同学想不开跳楼自杀，为了学校正常运转，她的尸体刚刚被带去火化，校方会赔偿他们家50万，这事儿就此翻篇。
50万，买一条人命。
一条父母放在心尖上宠大的，掌上明珠的命。
莫韩情绪太过激动，突发心梗。
还没来得及抢救，莫韩就已经死亡。
校方声称这是死者本人身体问题，对此拒不负责。
……
一杯咖啡见了底。
“我打算把他葬在山上最高的地方，和小筱一起。”
那里离天空最近。
天高云淡，远离尘嚣。
人们常说，人死后，便会会化为天上的一颗星星。
那么…
从此以后，当晚风吹拂我的思念，而我站在山顶眺望星空时——
我们一家三口便能在夜空下团聚。
在浩瀚星河的见证下，我们会笑着，再次唱起那首歌：
“一闪，一闪，亮晶晶…”
……
“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冉让看向对面的女人，“姐，走之前，我想去看看小筱和姐夫。”
……
冉让和桑梦踏上了前往山上的路。
虽说已经是下午，山间依然带着几分湿气。鸟鸣回荡在树林间，给这段路程增添了几分生机。
两人沿着由泥土和几粒碎石混合而成的道路慢慢爬，谁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和鞋子与泥土接触而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一开始没有见到几座坟，可走了四五十分钟，在半山腰附近，坟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还在往高处爬。
随着海拔的升高，坟又渐渐少了。隐隐能透过树荫镂空的部分看到远方绵延不绝的山峰和山峰上方那一小块的天空。
……
到了。
从出发到现在，快三个小时了。
冉让和桑梦终于来到坟前。
一天内，多次看到墓碑上熟悉的名字和黑白的照片，让桑梦的脸上又泛起淡淡的哀愁。
三个小时的回溯时间到了。
桑歌回来了。
他低着头，将怀里的满天星轻轻放在墓碑前。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
冉让知道，这只是一个副本。
可她打从心底里想要抓紧时间。
她想做点什么。
她能为这家人做点什么。
她可以一次次将时间回溯，直至…
回到故事的开端。
在一切都没有发生前，将这一出悲剧彻底改写。
那么，下一个…
她很轻易地穿过了坟上厚厚的泥土。
知道了莫韩的事情，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她要对莫韩发动天赋。
不过，在那之前——
冉让先尝试性触碰了莫桑筱的骨灰。
她的眼前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可恶…果然不行。
是她的等级不够，没有开启通过骨灰触发的条件，还是天赋本身就没有把骨灰算在尸体的范围内，而与无法通过骨灰与死亡灵魂沟通？
只有骨灰不行吗…
系统完全没有提示天赋等级提升后，触发条件的改变。
005之前说，现阶段，她的天赋是0级，只能在有完整尸体的条件下触发，且与死亡灵魂的交流时限是三分钟。
换句话说，天赋等级提升后，尸体可以是不完整的，交流时限也可以不止三分钟。
之前几次和死者交流的时限都还是三分钟，也就是说，前几级的天赋应该是放宽了尸体完整度的条件，而这些条件并不包括尸体是骨灰状态。
一会儿和莫韩死亡灵魂沟通时，她可以确认最近一次提升天赋等级后，交流时限有没有延长。
只能从莫韩这边再找突破口了。
还有那份奇怪的委托书上的神秘委托人。
“因失去联系，至今下落不明，现委托冉让为我的代理人，全权代我查明的下落。”
“受托人在代理权限内所进行的一切行为，均为本人的真实意愿。”
目前的副本故事围绕莫桑筱展开，但是莫桑筱的情况明显不符合失去联系，下落不明的描述啊。
冉让至今还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谁。
但是，想要明白这个故事的起因，她必须和莫桑筱的死亡灵魂沟通。
她必须要见到莫桑筱的尸体。
那么——
回忆一下桑梦的话。
莫韩、桑梦夫妇赶到学校时，只见到校方刚刚从殡仪馆拿来的，女儿莫桑筱的骨灰。
校方以厚颜无耻的嘴脸，对着这对伤心人宣布了一通冠冕堂皇的免责声明。
之后莫韩突发心梗。
所以，回溯到莫韩死亡前三小时，她必须立刻赶往火化莫桑筱尸体的殡仪馆。
时间，又是时间。
这一回，她要做的，是和殡仪馆的焚化炉抢时间——
在这个名叫莫桑筱的女孩的尸体于烈火中湮灭前。
冉让又一次进入到了这个用于和死亡灵魂对话的黑色空间。
只是这一次，她面前的死亡灵魂从莫桑筱的叔叔桑歌变成了莫桑筱的父亲莫韩。
……
“我对不起梦梦，丢下她一个人面对这荒唐的一切…”
莫韩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
“看到小筱骨灰盒的时候，我只感觉胸口疼痛，呼吸困难。”
“明明几天前，她还活蹦乱跳地陪在我们身边，和我们夫妻俩尽情撒娇…”
莫韩的背一点点弯了下去。
他再也没机会替女儿遮风挡雨了。
几十斤到几斤，就放在那么一个小盒子里。
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突然感到阵阵眩晕——
就那么倒了下去。
……
冉让狠着心将这个颓丧的男人从回忆中拉回到两人的对话，
“你是开车上班的？”
“…是的。”
“汽车油还有多少？”
“前一天刚刚加满。”
“你那里离殡仪馆多远？”
听到这句话，莫韩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他的眼中好像燃起了一簇小火苗，“你…”
“我只是会尽力一试，不能保证结果。”
“…谢谢。”
他对着冉让郑重鞠躬，“真的非常谢谢你。”
“…”
冉让吓得连连摆手，她果然还是不擅长应对这种真挚的道谢。
“我听你妻子说，你们家还养了宠物狗，名字叫叮当？”
冉让试图转移话题，让谈话气氛不那么沉重。
“是的，叮当是条很漂亮的金毛犬。它在我们家十多年了。”
莫韩的眼神有些怀念。
“从叮当刚来到家里的那一刻起，它就获得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喜爱，小筱更是把叮当做为自己的亲妹妹对待，连睡觉都要和叮当一起，当时我和梦梦怎么哄都不听。”
“后来啊，随着时间推移，小筱和叮当都逐渐长大了。”
在这十多年的时光里，叮当始终陪伴在莫桑筱一家的身边。
“叮当已经陪伴了我们一家十多年。在这十多年的岁月里，叮当已经不仅仅是条宠物狗了，它也是我们家庭里的一员。”
然而，由于人类和狗狗的年龄标准不同，叮当现在保守估计，都算得上是莫桑筱的姐姐了。
“…那你知不知道，叮当失踪了？”
莫韩看上去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就在你死亡的那一天。”
这次是五分钟。
“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冉让闭眼，在心底默念。
“倒数——”
“一——”
“二——”
“三！”
“滴！”
一段欢快的音乐响起。
“当前副本“倒数一二三”，您已成功发动天赋“倒数一二三”四次，您的天赋等级暂时提升至lv4了，请您继续努力练习天赋的使用吧！”
……
市三中高三学生莫桑筱的父亲莫韩，死亡前三小时。
刚刚穿过来的冉让立刻从会议室的座椅上一跃而起。
“哎，开会呢，你去哪！”
领导和同事的呼喊被冉让远远甩开。
下楼梯的路上，她掏出手机给桑梦打电话，
“喂，怎么了？”对面的桑梦显然不清楚丈夫为什么会在工作时间突然给自己打电话。
“来不及解释了，现在就去殡仪馆，接到让你去学校的电话别理，要快！”
冉让挂断电话，飞快地冲到小轿车的旁边。
车牌号什么的她已经和莫韩确认过了。
……
车子在道路上疾驰。
快点，再快点啊！
冉让在心里呐喊。
下高速了。
她的手掌心在不停出汗。
又一个急转弯。
……
马上就要到了，导航上能够看到，已经到殡仪馆所在的街道上了，还有一段距离。
红灯。
斑马线上有一个老太太正在慢慢悠悠地过马路。
冉让将车停下来，静静等候绿灯的到来。
她的手指不安地在方向盘上来回摩挲。
……
红灯特别漫长，老太太的移动也非常缓慢，一切都好像开了05倍速。
绿灯姗姗来迟。
冉让一脚油门飙了出去。
……
来不及熄灭车辆，冉让将车停在殡仪馆门口。
门卫大爷似乎被巨大的动静惊扰，正探头出来查看。
她在门卫大爷诧异的目光中跑了进去。
“哎哎哎，你还没有登记——”
……
大厅里面没有多少工作人员。
她气喘吁吁地突然闯入，让大家手上的动作都是一顿。
她随意拉过一个附近的工作人员开始询问，“你好，请问今天要火化的尸体都放在在哪里？我要找我的女儿，她叫莫桑筱。”
大厅里一片寂静。
片刻后，一个工作人员弱弱地开口，“呃…今天要火化的小丫头，你说的…是她吗？”
对方递过来一本登记册一样的东西。
冉让立刻接过，她飞速翻到最新一页查找。
那是从下往上数的，第三个名字。
逝者姓名：莫桑筱
火化设备：一号火化间
签字确认：靳尚
“她的骨灰，十分钟前就被人带走了。”
还是迟了。
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断裂。
她瘫倒在地上。
“嗡——”
手机铃声响起。
冉让没有做出反应。
“嗡——”
对面不依不饶。
冉让麻木地接起了那通电话。
“喂？是莫桑筱同学的家长吗？来学校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