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国庆假期很快过去,李情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
开学头一天,一群在国庆节疯玩儿的人开始在群里叫苦连天。
“啊!怎么办,一点没复习啊,慌得一批!”
“净玩儿了,好后悔!我恨我自己!”
“诶呀!都没复习我就放心了。”
“我已经不相信你们了!每次都说没学,成绩下来只有我是真差。”
……
这一周都没怎么上课,考试考了三天,回家前成绩才贴出来。
班里有人说:“真刺激,考得不好,挨骂都是新鲜的!”
李情在班里排第八,是还不错的成绩。但一看年级排名,52。她知道忻阳一中实力强,但没想到自己竟然连年级前20都进不了。不失望是假的,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怎么向王佩蓉交代。初中时,她的排名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十。转学之后,王佩蓉更是愈加严格的要求她。
李情走到家楼下,厨房的灯光破天荒的在这个时间亮着。她以为是爸妈难得休息回来陪她。
蹦蹦跳跳地跑上楼,止不住的兴奋与激动,开门时大喊着:“爸!妈!我回来啦!”
一个铁盆带着菜和汤水,朝李情飞过来。躲闪不及,硬生生的挨下来,“嘭!”的一声闷响,铁盆紧接着落在地上,又转了几圈便安静地趴在那儿。
李情被砸的蹲坐在地上、几乎要晕过去,脑袋里像有无数只苍蝇嗡嗡乱响,汤水撒了一身,还是热的。
“你还有脸回来?!”
巨大的吼声传到耳朵里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听不清晰。但李情看到了面目狰狞的王佩蓉,她狠狠攥着拳头、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下一秒,李情的头发被揪住,她被拖到了卧室,头皮快要和骨头脱离,疼!王佩蓉从床下的抽屉里拿出了那条她再熟悉不过的皮带,她已经一年没见过了。她一直以为自己长大了,便不会再挨打了。
女人常年干活,力气很大,皮带抽在李情的身上,疼痛深入骨髓,恐惧从心底被勾起。然后,逐渐蔓延到脸上。
“不要,妈!我错了,我错了!”李情重复着句子,头发凌乱,橡皮筋松松垮垮的从发间滑落,提溜在领口的扣子上。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猜测是自己的成绩,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此刻她只想平息王佩蓉的怒气。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我辛辛苦苦把你弄到一中来,你就拿这样的成绩报答我?!”
“你知道为了给你办转学,我低三下四地求了多少人吗?!”
“我每天没日没夜的是为了谁!”
李情听着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话,只不过这次不是不耐烦,而是暴怒。
看到王佩蓉变得比刚才更佳凶狠的脸,李情想:王佩蓉上一次对她笑是什么时候?不知道了。
没给她解释的机会,皮带一下一下、实实在在的落在肩膀、后背、腿。刚开始她大声吼叫,试图缓解疼痛,后来她没了知觉,声音卡在嗓子里,发不出声音了。
李情是寻麻疹体质,轻轻的刮伤都会起红肿异常的丘疹。
此刻更是觉得后背麻木异常,皮肤被丘疹撑开,逐渐肿的老高。等到丘疹爬满身体,李情感到有液体缓慢从身体留下,她猜是血。
逃!快逃!她艰难得朝外爬。
可女人强壮的胳膊一次次揪住她的头发将爬向大门的李情扔回地板。
直到王佩蓉累了,气喘吁吁的坐在一旁,怒火似乎被平息。
目的达到了。
“不打不长记性!”
摔门而去。
李情趴在地上,像一个破麻袋。裸露的皮肤滚在地上,火辣辣的疼,沾满了水泥粉尘,有些粘在蜿蜒的血痕上,有些在脸上,还有一些在嘴里。背部因肿胀无法直起,她艰难地圈起胳膊,爬到厕所,伸手够到水管,冰凉的水倾泻而下,火烧般的疼痛终于得到缓解。
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关掉水管,四肢无力地垂在地上。她头昏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李情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直到被冰凉的地板刺激醒来。但如果可以,她真想自己可以一直这样睡下去。
睡过去,就不疼了。
从湿漉漉的地板上爬起,异常的红肿已经消退,身体上留下一道道青紫的血痕。
李情将湿衣服换下。
天气已经逐渐转凉,拿了条高领薄毛衣,只有它可以遮住自己的伤痕,又套上肥大的校服外套,和往常的形象一样。
一切又恢复往常。只有卧房的狼藉见证着她的惨痛。
晚上,李清明和王佩蓉回来。
又是令人可憎的一如往常。
李清明照常温柔的询问李情零花钱够不够,从口袋里摸出20块给她。
然后,进屋,不再出来。
李情多么想他能够察觉到家里的变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但没有。
这个家的人似乎都很会装瞎。
隔天,李情站在车旁,望着马路发呆。
“嘿!看什么呢!”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
“嘶——”李情吃痛,倒吸了口凉气,捂住肩膀,深深地弓起背。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林言弯腰问道,声音带着急切和慌乱,身体也乱了分寸,想要去握李情的手,“我给你揉揉。”
“别碰我!”
被李情甩开,林言将半空中的手收回,背在身后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李情低下头,睫毛低沉,有细小的水珠挂在眼尾,将落未落。
林言这才看到她充满红血丝的眸子,眼皮厚厚的,肿的发青。
“林一娜昨天发消息让我告诉你,她请了假出国玩儿,过两周才回来。”
“嗯。”
“发生什么了,能告诉我吗?”他探过去,嗓音是极致的温柔。
李情沉默着摇摇头,不愿意说。
林言不再追问,可担忧的神色没有从他脸上消失。
“我真的没事,就是昨天没睡好,落枕了,脖子好痛。”李情摸着脖子扭了扭,声音刻意比刚才上扬了几度,听起来没那么沉闷、嘶哑了,“我们走吧!”
“好。”
林言知道,她没说实话。
她刻意的掩饰,让一切变得更加有迹可循。
她头一回在大课间跑操时请了假,站在操场上,衣领用手提着,将下巴埋在里面,哪怕在班里也是一样。也不再笑了,时常低着头抚着后背。
林一娜离开学校一周后,学校组织了军训。
李情暗自欢喜,总算不用回那个冰冷的家了。
一大早,学校包了大巴来学校接学生去军训基地。很多学生都是爸妈来送的,王佩蓉和李清明当然没有来,李情也不并希望他们来。
下楼的时候,因为学生们多出来了许多行李,走廊比平常更加拥挤,李情被挤的东倒西歪艰难地往楼下移动,伤口隐隐发疼。
上车后,就看到林言正朝她挥手,并指了指自己身旁空着的位子。自然地接过李情的背包,放到行李架上。
“坐里面吧,来来往往的,别碰到你。”
李情点头,她晕车,坐靠窗的位置还能看看风景转移下注意力。
大巴一路行驶着驶出市区,然后开始走山路。路很不平又弯弯绕绕,车上的人被颠的上下起伏。
为了防止晕车呕吐,李情刻意没有吃早饭。此刻胃里空空如也,只得干呕了两声,背部被大巴又硬又直的靠背摩擦的生疼。
前后都没有依靠,难受极了。
一侧的阳光被挡住,李情迷迷糊糊睁开眼,身体被一只热乎乎的大掌搂过。
“靠着吧,舒服点儿,他们看不见。”林言语气淡淡的,目光依旧直视前方,手上不轻不重,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林言将自己的背包垫在腿上,支着一只胳膊,侧扭了身子将怀抱转向她。宽大的身体挡了个严严实实,车上依旧吵闹。
李情被按在了他的怀里。
身体上的痛楚让她来不及害羞,就开始享受这温暖又柔软的怀抱,然后是贪恋。
李情能感觉到林言的下巴正蹭着她头顶支棱起来的那几根发丝,痒痒的。后脑勺靠在他的锁骨处,不太舒服,她往下蹭了蹭,寻到舒服的位置,重新依偎在他怀里。
悄摸摸抬头,只看到了他的鼻子。
察觉到怀里人的不安分,右手把李情乱动的小脑袋重新按回去。
林言没想到,这胆小鬼,天天在班里假装和他不熟,出了门胆子倒是变得挺大。
假意咳凑了声,又把外套的帽子带上,扩大了遮挡空间,李情的头顶也被团住。
林言静静感受着怀里人的呼吸,右手支在座椅上,小心翼翼,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坚定的充当着沙发的角色。
气息逐渐变得灼热,他深深呼气、看向窗外,平息着心中的燥热。
从贪恋变成依赖,在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直到被人轻轻晃醒。
“李情,醒醒,到了。”林言压低了声音。
气息从头顶传来,后知后觉的羞耻感升起,她从林言怀中弹起。
胃里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
“到了,下车吧。”林言站起将行李架上的背包卸下,递给李情。
军训基地在山里,交通不便,而且明显比市区温度低不少。李情下车,被山间的凉意侵袭,冷地倒吸一口冷气,搓了搓胳膊。
“带外套了吗?”
“带了。”
林言将她的背包提在手上,供她翻找。
眼看着她翻来翻去,却只拿出了一件薄薄的长袖衬衫。
林言皱起眉头。他看得清清楚楚,她大臂和脖颈后隐约露出几条颜色已经变深的伤痕。
教官早就在车前等的不耐烦,冲着一群找衣服的学生大喊:“磨叽什么呢?还不快点!”人群显然被教官严厉的吼声吓到,瞬间安静下来,只听见拉链的声音。
“你快去排队,别在这里了,这是女生队伍。”李情催促他赶紧去男生队伍。
林言替她拉起另外一只袖子,见她穿好外套,不再说什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