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后来就是李情写了一篇长长的道歉信偷偷塞在了林言桌肚里，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且希望他能够原谅她之前对他的不友好。
林言拿到信，细细读了好几遍，撕了一张作业纸，拿起笔快速在上面写了什么。
“哦？好？”这是什么意思？
李情看着信纸上的两个大字，摸不着头脑。
他这是气消了还是没消气？
李情扭头看向身后的人。林言像是就在这等着她的一样，淡定地坐在位置上，直勾勾看着她。
李情歪头，手中的纸晃了晃——什么意思？
林言也学着她把头歪向一侧，挑了挑眉——你说呢？
李情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看信纸上的大字。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林言硬笔和板书一样好看，笔力深厚，足以见得功底。透过门外的灯光，食指顺着纸上的字迹轻轻描绘，不知不觉看得出了神。
她蹑手蹑脚起床，室友都睡了，一点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把脚边的“床上小桌”伸开，用被子套住头，阻挡小灯的光线四处逃窜。
掏出枕头下的笔，临摹林言的笔迹，却怎么练都不满意，直到眼睛酸的睁不开才停下，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折叠起来，放进书包。
一连几天，并没有什么动静。林言照常天天篮球打的不亦乐乎，唯一的不同是，他上课不睡觉了。
没有动静就是最可怕的动静。
好焦虑……
这种诚恳地道了歉，对方却没有明确的回应最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娜娜，如果你做了一件错事，并且你已经知道错了，你去道歉，但那个人没有接受，你该怎么办？”
林一娜一只手扶着下巴一只手托着手臂，沉思：“嗯——那就证明要么是那个人压根就不在乎，要么就是做错事的那个人已经到了无法原谅的地步！”说完，还特别自信地仰起头。
沉思半晌，李情认为或许是之前的纸条显得不够有诚意，便打算当面找他郑重地道歉一次。
她决定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执行这项计划，心里的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
忻阳九月的天，一如既往的干燥，李情一连吞了好几杯水缓解鼻子中的疼痛。
晚风习习从窗口吹来。
林言不在座位上，那就一定是去打球了。
估摸着他该回来了，李情出了教室门，洗手池就在厕所外面，是公用的，但是没有灯，黑漆漆的。
李情悄悄地在厕所里晃着，不时地探出头查看。
“蹬！蹬！蹬！”篮球声一下一下地传来，越来越近，临近洗手池边停下，哗啦哗啦的水声传来。
熟悉的身影，不是林言是谁。
眼下四周无人，李情快速地从厕所钻出来。
“林言！”
林言被声音吓地耸了下肩膀，但很快辨认出是李情的声音。
“李情？”身体微微向前倾斜，借着厕所里传来的微弱灯光，看清面前的人，戒备的身体放松下来，“你不上自习在这干嘛？你要吓死我？嗯？”
“我…”李情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但还是忍住紧张，“上次的事情，我还想再和你说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希望你能谅解……”声音越来越小。
他看出她的窘迫，噗嗤一笑：“原来你这些天都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黑夜掩藏了李情此刻红的像火烧云一样的脸颊，她只觉浑身发烫，火苗从腹中升起直冲天灵盖。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唔！”李情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她流鼻血了。
她高高地仰起自己的头，试图想把鼻血倒流回去。
后脑勺被一只湿漉漉的大手按住，带着丝丝冰凉的寒意，传入她后脖颈的皮肤中。
“傻子！不能仰头。”
一束烟花在她脑子里炸开。
她乖乖配合，低头趴在水池边，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水池，晕染开来。
冲掉染在手上的血。
林言不知哪里变出来的卫生纸，快速的撕成两半，攒成两个椭圆的球，塞进了她的鼻孔里。
“还流吗？”他双手端详着李情的脸，左右转动观察，确认血已经止住。
她摇摇头道：“最近…天气有点干。”
黑夜中，四目对视，林言慌忙将手从李情脸颊移开。
鼻子被两颗纸球顶的圆鼓鼓的，像只粉嫩嫩的小猪，很可爱。
“哈哈哈！”
“那你是不生气了？”见状，李情弱弱地问。
“你的道歉信写的那么有诚意，我早就原谅你了。”他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畅快的说道，“是你想太多了，同学。”
“那就好，这几天可把我吓死了。”李情小声咕哝，却还是被听了个一清二楚。
“原来你这几天都是装的？胆子居然这么小？”
“我不是……我没有……只是……”她害羞的低下头，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快要把脖子埋进胸口。
或许是刚刚他的举动，也或许是对他的愧疚。她现在觉得林言是个可以吐露心扉的人。
但李情不知道怎么向林言解释，自己在校园生活中长期面对的孤独和窘迫，也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讨人喜欢的优点。面对新同学们，一直秉承着“只要大家不讨厌她就可以了”的原则来相处。
林言很快从她小心翼翼的话语中提炼出她一直以来处于的窘境。
“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近乎本能，林言脱口而出这句话。
她勇敢又害羞的模样，让人……很想保护。
李情惊讶于林言表现出的不同于同龄人的稳妥，他没有直接拆穿自己的不堪，这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嗯嗯！”她十分感激地点点头。
回去路上，灯光渐渐变亮，林言的影子被拉的越来越长，她跟在后面偷偷踩着他的影子。
怎么会有人连影子也这么好看？
两人一前一后进班，李情脸上还挂着水痕。
林言脸上洋溢的笑容表示着他心情非常好，对于班里同学投来的玩味的目光他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有些人试图询问他发生了何事，则都被他用冷漠的眼神瞪了回去。
噤声，没人敢在起哄。
“呀，你怎么流鼻血了？！”林一娜几乎要叫出声来。
被李情紧急按住：“已经没事了，你看，已经不流血了，就是天气太干了而已。”
摊开书，怎么也看不下去。细细回想刚刚事情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冰凉又有力量的大手，残留在她脸颊清晰的触感，温柔的声音……双手扶上脸颊，红晕再次抹上了脸。
忍不到下课，何清秋便不怕死地把手机拿了出来，迫不及待给林言发消息：“哦呦呦呦～小言言，你这是什么情况？”
林言秒回：“你看到什么情况就什么情况。”
何清秋：“嘿嘿～让我抓到了吧，你上课玩儿手机！我要给阿姨说，让她揍你，哈哈哈——！”
林言：“……”
李情每天都和林一娜腻歪在一起，除了晚上睡觉不在一个宿舍，两人快成了连体婴。
周六放学，李情提前和林一娜说了自己有事，不和她一起回家。她骑了快一个小时的自行车才骑到爸妈店里。
正值饭点，店里人很多。李情洗了手想帮忙，却被王佩蓉喝止：“你来干什么？！回家学习去！”
“爸妈，我就是想来帮帮你们。”
“谁需要你帮了！把你的习学好就行了！赶紧回家去！”
她无助地看向李清明。
李清明拍拍她的肩膀，“听你妈的，回去吧。”
李情十分委屈的走了。
晚上，被砸东西的声音惊醒。
王佩蓉：“我固执？！李清明，我每天起早贪黑的是为了谁啊，还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你是不是还喜欢李梅？！她都二婚了你还喜欢她？”
李清明：“你瞎说什么呢！我和李梅从小在一块长大，她以前过得苦，好不容易找了不错的婆家，我随个分子怎么了？！”
王佩蓉：“你随份子随1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当初要不是你爹娘不同意，你早就跟李梅跑了吧。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死心呐，人家都没看上你过，你怎么还上赶着呢？”
王佩蓉抄起扫把棍就朝李清明狠狠地打去。
李清明：“你疯了是不是！我当年出车祸住院，要不是李梅拿出来钱给我手术，我早就没了！人要知恩图报！”
王佩蓉：“怎么，那钱你没还给她吗？！是不是我辛辛苦苦挣钱帮你一起还的！你怎么没想过我的辛苦呢！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呢！1万块钱你说给就给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想过你闺女。”
李清明：“你大半夜的在这跟我发什么疯！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王佩蓉：“我没病！我没病！我早就受够了吃那些药！有病的是你！”
王佩蓉坐在地上痛哭
李情躲在被子里，没出声。她知道，这个时候出去，只会火上浇油。
王佩蓉本就要强，自从李情上了初中，王佩蓉变得一天比一天暴躁，一点小事就能引起她的怒火。
自李情懂事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家和别人不一样。
爸妈经常吵架，动手是常有的事，很多次李情哭着报警阻止这一场场的争吵。
一家人只有在讨论她的成绩时，才会出奇的和谐。时间长了，她渐渐明白，爸妈之间的争吵她无法阻止，干脆由他们去。
爸妈在楼上吵架，李情下楼偷偷躲在车库哭泣，默默听着邻居们对她一家人的指指点点。
“还让不让人过了！这一天天的谁家像他家这样？！”
“做他们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真是！能过就过，不能过拉倒，赶紧离婚算了！”
“我听说啊，李情她妈和她爸是从小在村里订的娃娃亲，孩子上学才搬过来忻阳的，俩人感情不好，要不然天天吵架呢。”
“这种强凑在一起过日子，有什么意思？哎，最后还不是苦了孩子。”
……
等到疯狂的嘶吼声结束，李情再回家。
王佩蓉哭着骂她没良心，她默默收拾一地狼藉的房子。
一早，饭桌上，一家人心照不宣的默默吃饭，好像昨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碗筷碰撞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
很压抑。
压抑到李情快要喘不过气来，快速喝完了汤：“我吃饱了。”
关上门，不再愿意出来。
到了上学时间，李情出了大门，远远就看到林一娜远远地朝她招手，笑容重新挂回脸上。
李情用力踩了几下自行车，穿过马路稳稳地停在林一娜面前：“你今天倒是很早啊。”
林一娜：“我妈早就催我起来收拾东西了，咱俩今天不用卡点了。”
“娜娜！”一个陌生的声音清脆又温柔。
李情和林一娜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女人从门卫室出来。红底高跟鞋，一身利落的职业装，微卷的头发垂到肩头，橘红色的口红衬得女人皮肤更加白皙。
林一娜认出来，这是林言妈妈。
林一娜：“啊，阿姨好！”
李情随声附和：“阿姨好！”
林言妈：“你们好，我是林言妈妈。这是娜娜我知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呀，经常见你在这等娜娜。”
李情：“阿姨好，我是李情，木子李，感情的情。”
林言妈：“你好。你也是和娜娜她们一个班的吗？”
李情点点头。
林言妈：“阿姨其实，是有点事想找你们帮忙。”
林一娜：“阿姨，林言是我同学，我们又是邻居，别客气！”
林言妈：“林言平常自己一个人上学我不太放心，他又不愿意我们送他。正好你们都是一个班的，以后让林言和你们一起上下学，阿姨周末请你们吃饭。”
林一娜：“客气，阿姨，只要林言自己愿意，我们没问题啊。是吧，李情。”
李情：“对没问题。”
林言妈回头看了看，偷偷凑到俩人的耳旁：“其实阿姨是想你们看着林言，让他周末放学之后别去别的地方。这男孩儿上了高中，主意大，我担心他。那阿姨就先谢谢你们啦，林言正取车子呢，等他一会儿啊。”
林言在此时推着山地车走近，白色短袖，校服搭在肩头。
林言假意生气：“妈，不至于吧，找人监视我。”
林言妈：“林言，快点。以后你上学就和你同学一起。”
林言扫了一眼林一娜，然后是李情，嘴角微微上扬。
李情冲他微微点头，也笑了。
林言妈：“这不是你上学路上妈妈不放心吗，正好你和娜娜还在一个班，你们一起上下学，妈妈好放心啊这每天路上车多人多的，你又不让我去送你”
林言妈欲要继续长篇大论下去。
林言：“好了，妈，你再唠叨下去，天都要黑了。”
林言妈：“行行行，妈妈不说了，你们快走吧，路上小心啊。”
路上，林言的山地车一如既往的骑的七扭八歪、左右晃荡。
林一娜：“他是跟车座有仇，还是故意耍帅？”
李情：“我觉得——”
“帅还用耍？”听到两人在后头叽里咕噜蛐蛐他，林言自信回复。
……
李情：“现在一定是故意的。”
上坡的时候，山地车的优越就体现的淋漓尽致，李情和林一娜两个人的小型车在后面气喘吁吁，林言在前面悠哉游哉。
林一娜：“林言，你骑慢点不行啊，欺负我们不是山地车是吧。”
李情：“不行了，我要累死了。”
林言：“行不行啊你们，这点坡累成这样。”
林言左手调了档，车速慢慢降下来。
就这样，李情每周去上学，从等一个人变成等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