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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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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闻言,皆是向她们投去好奇的眼光,宋虞臻心中腹诲,神色不改,道:“此事说来话长…”

    曲夫人便笑:“有什么是不能长话短说的。”

    宋虞臻不紧不慢地行了一礼:“夫人若是想听,虞臻也不好相瞒,盖因钦兰生母病逝,她悲极伤身,才没让她出门。”

    席间皆是一静,没人想到宋虞臻会把一个姨娘的死拿到席面上来讲,曲夫人一愣,满脸同情:“哎呀,好好一个人,孩子才多大,怎忍心说走就走了呢?”

    此话正中宋虞臻心意,她将茶盏轻声方于桌上,肃声道:“近来城郊时疫横生,钦兰生母为照顾家中老父,方染疾而亡。”

    便有人叹道:“好一个孝顺人,她父亲又是怎样了。”

    此话正合宋虞臻心意,她朝那人看去,识得是太傅家的姑娘,此人熟读诗书,自有一身如青竹般板正的性子,朝宋虞臻微微点头。

    “我去的时候已然迟了。”宋虞臻脸色黯然。

    秦云慧眉心一拧,压低了声音质问:“你去哪了?”

    “白鹭村,”宋虞臻的声音不大不小,正能让席间所有人听个一清二楚,“不止是秋姨娘父女,白鹭村众村民,十有八九染了时疫。”

    秦云慧失声道:“你不要命了!去那地儿做甚?”

    她心中又惊又急,登时脸色一白,宋虞臻忙倒了一杯茶给她,笑道:“阿娘,女儿既然坐在此处,肯定是安然无恙…您就不必担心了,若是想担心,白鹭村还有许许多多人病着,缺衣少粮呢。”

    她待要继续说下去,曲夫人一拊掌,笑道:“宋家姑娘没事,那便是天大的好事,秦妹妹,我敬你一杯!”

    秦云慧连连推辞道饮不得酒,宋虞臻拈起一块菊花糕抿了一口,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她着急了。

    众人说笑一阵,皆四散到园子里赏菊去了,那瑞云殿通体雪白,花瓣上流淌着细碎的光泽,如穗子般垂落,云卷云舒,引起一片惊叹。

    宋虞臻远远坠着看了一眼,忽听得有侍女来请,便辞了身边女伴,随着侍女往水榭而去。

    侍女撩起轻纱,宋虞臻走进去,一抬眼便见秦云慧同曲夫人说笑连连,见着她便朝她招手:“虞臻,来见过曲夫人。”

    曲夫人紧紧握住宋虞臻的手,不住地上下打量,末了道:“好姑娘,长得可是真真漂亮,今儿几岁了?”

    “回夫人,十七岁了。”

    曲夫人点点头,转而大谈养菊之道,直到侍女进来低声耳语急几句,方才恍然大悟般笑道:“多亏宋大人打点,我儿才得已在林老先生处读书,又有宋夫人多加照顾,点心餐食无一不尽心,这份情谊,真不知如何报答才是。”

    秦云慧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我身子不好,家务事大多是虞臻在打理,竟不知此事。”

    曲夫人不意,一挑眉,意味深长道:“哦?宋姑娘倒是有一番本事。”

    心中思量宋虞臻此举是否别有居心,尽管心中对她仍颇有成见,终是丈夫的嘱咐占了上风,便唤侍女:“快把少爷找来,教他谢过宋姑娘的照料。”

    侍女才刚出去没多久,曲居湫便打了帘子进来,先是见过长辈,又对宋虞臻行了一礼,抬头朝着她粲然一笑。

    宋虞臻耳际微微发红,忙起身还了一礼,便听曲夫人含笑道:“泊源,你在家时常提及宋家伙食好,那可都是宋姑娘操持的,眼下人就在此处,还不谢过人家姑娘。”

    曲居湫忙起身朝宋虞臻躬身谢过,起身笑道:“阿娘,哪有人家姑娘专程为了我曾成日叫厨房精烹细调珍馐美馔的道理,我只是沾了宋姑娘弟弟的福气罢了。”

    他此言处处周到,婉言解释了宋虞臻的用意,曲夫人听了心中微微点头,心道这姑娘还算有几分规矩——若是真的为了她儿成天山珍海味地往书塾里送,那也太过不自持了。

    宋虞臻还了一礼,道:“来者皆是客,自是得招待周到。”

    四人寒暄几句,曲夫人便道:“今年的秋菊开得好,泊源,带着你宋家妹妹去看看罢,就不让你们年轻人陪着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说些无聊的话了。”

    又转头对秦云慧道:“妹妹,我有话同你讲…”

    她的声音渐渐隐没在青纱之后,宋虞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忽觉袖子被人一拉。

    “宋家妹妹,”曲居湫含笑看着她,“我们又见面了。”

    宋虞臻低头摸着小白菊,低低道:“是啊,可巧。”

    “不巧。”曲居湫道,他的眼神有些飘忽,却不自觉落在了宋虞臻身上,“宋姑娘,在下有些话,想同女郎说,未知可否?”

    宋虞臻小心翼翼地抬头,只见曲居湫低头看着她,目光灼灼,她心仿佛一下踩空了似的,道:“公子请说。”

    曲居湫轻轻吞了一口唾沫,没有立刻说下去,他的心跳得飞快,还需整理一番思绪。

    少顷,他方道:“宋姑娘,在下自宋府与女郎初见,便为女郎风姿,谈吐所倾心。闻得女郎尚未婚配,不喜自盛,便央了母亲设宴,以期再见上女郎一面。林府中相遇更觉女郎处事待人细腻周到,心动不能自已。宋姑娘,曲宋两姓欲结秦晋之好,在下欲与女郎缔结鸳盟,白首永偕,未知女郎意下?”

    他这话说得情深意切,宋虞臻怔怔地望着他,心又是一踩空,只觉蜜糖渐渐填满心中,似乎有些不真实,眼前人却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那不安紧张的眼神亦是紧紧凝视着她,告诉着她,眼前这个人对她一往情深,满心喜爱。

    曲居湫从未觉着时辰如此漫长,磨人,眼前的女郎瞳孔微微放大,却一直不见回答,忐忑渐渐爬上了他的心中,他的声音开始变得不定:“宋姑娘…”

    “得幸公子垂爱,虞臻感激不尽,”宋虞臻回过来神似地柔顺地垂下脖颈,“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虞臻不敢擅专,还得过问爹娘方是。”

    此言并无拒绝之意,曲居湫松了一口气般朗声笑起来,道:“女郎无需担心,母亲邀令母过府,为的便是这事。”

    宋虞臻脸色颇有灼烧之意,点头道:“全凭爹娘定夺。”

    她这么说,曲居湫便知此事十有八九尘埃落定,再望向宋虞臻时眼中便多了几分潋滟情意:“宋姑娘,这九华园中不单是瑞云殿开得好,父亲自江南带了不少新品种,若是姑娘有意,在下可带姑娘游览一番。”

    宋虞臻含笑点头,二人自菊花谈至诗书,又谈至江南风土人情,愈觉情投意合,只管顺着小道七拐八拐,相互对望,只觉心中甜蜜。

    忽地宋虞臻听得一声衣衫摩挲轻响,心下一惊,猛地往边上望去,只见一锦衣少年一闪而过,她不由皱眉,只觉得这件衣裳好生眼熟。

    她沉吟片刻,问道:“曲公子,你给阿斯罕送了请帖吗?”

    曲居湫并未发觉异样,满心温柔地看着她,笑道:“姜公子是你视为亲生的弟弟,自然送了请帖。”

    “只是此地偏僻,怎会有人前来,”曲居湫将她的发丝撩至耳后,气息眷恋,“宋姑娘,前面便是鹅毛粉黛,我带你去看…”

    宋虞臻登时沉湎于他如墨如玉如春水般温柔的眼神当中去了。

    待到申时宾客散去,曲居湫将她送至车驾上时,仍是依依不舍,直到车驾拐过一个街角,宋虞臻方将车帘放下,坐直身子。

    回过神来,便见母亲冷肃的脸色。

    宋虞臻心中忐忑,不由低低唤道:“阿娘…”

    秦云慧冷着脸打断了她:“你莫要唤我阿娘。”

    宋虞臻将手交叠放在裙角上,颇为委屈道:“母亲,女儿哪里惹您生气了?”

    秦云慧又是担心又是恨铁不成钢:“去了一趟塞北,胆子倒是变大不少…那白鹭村疫病横行,你也敢去?阿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有了什么好歹,你让阿娘往后怎么活?”

    宋虞臻轻轻捉住了秦云慧的手,眼中带着难过:“可阿娘,钦兰没了姨娘,女儿总不能看着她的亲人也没了。”

    “那她亲人呢?”

    宋虞臻咬唇,心中一片涩意:“女儿去晚了。”

    秦云慧默了默,少顷,道:“可怜…但还是要说你,你还是太年轻,我们身居高位,要做的事情并不是事必躬亲,而是懂得如何用人,把每一个人放到最适合他们的位置上去,而不是让他们跟在我们后头,成天只当随从用。就像这件事,随手指派个婆子便能做的事,何须亲力亲为?”

    “可女儿若只是随手派了人去,”宋虞臻的声音有些发闷,“女儿就不会知道在白鹭村,还有那么多在疫病挣扎中的村民,也不会想着女儿能做些什么…也许他们只能在绝望中死去。”

    “正要说你,”秦云慧板着脸道,“好端端的赏菊宴提什么生啊死的,多招晦气,好在曲夫人大度不计较,否则我看这门亲事,便洗洗各回各家睡罢。”

    宋虞臻心下一惊,嗫嚅道:“那曲夫人怎么说…”

    秦云慧见女儿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不由叹了一口气:“阿娘知晓你喜欢曲家那小子,自不会不让你不如意。我们两家人门当户对,你爹爹与曲大人早已有结亲之意,宴席上这点差错倒也无足轻重…只是往后要多加警醒,白鹭村那事,你不要去管了。”

    “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宋虞臻眉间轻蹙,“女儿想着设宴为他们筹集善款,也不行吗?”

    秦云慧默了默,半晌道:“虞臻能有这个心自是好的,但暂且先消停着罢,过些日子再说,若是缺钱,先从我私库里拿罢。”

    宋虞臻蔫蔫应是了,将母亲扶下车驾,又听她教诲了几句,这才脚步一转,往西侧院而去。

    西侧院的水榭跨坐着一个锦衣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池中丢着鱼食,水中金鲤踊跃成群,金黄的鳞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透明的尾翼在清澈透明的水中轻柔地浮动,近乎湮没于波光粼粼之中。

    宋虞臻看了一会,见少年兀自玩弄鲤鱼,便启唇唤道:“阿斯罕。”

    阿斯罕抬起头来,顺手一挥,鱼食悉数落入池中,引得鱼鲤竟相飞跃,尾翼双鳍拍打水面,啪啪巨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长腿一迈跨过横栏,大步朝宋虞臻走来。

    “阿斯罕,”宋虞臻笑着望着他,道,“生辰快乐…”

    阿斯罕一言不发,阴着脸大步流星地走到她跟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力度大到她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坚硬的墙壁抵着她的后背,微微生疼。

    宋虞臻不由得皱眉,望向阿斯罕,他紧紧抿着嘴,神色晦涩不清,下颌绷出一道僵硬而锋利的线条,眉头下压,深邃的琥珀色瞳孔背着光,一点点收缩,仿佛像是野兽捕猎锁定猎物的前兆。

    宋虞臻眼皮跳了跳,一股子凉意自后背窜至心头,忍不住道:“阿斯罕,你离远点。”

    阿斯罕一动不动,十五岁的少年一天一个样,如今他的身形已经能完全将宋虞臻遮盖住,他眯了眯眼睛,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阿姐,你要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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