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凤君仙逝
五月，绿茵冉冉，浅夏幽幽。
沈听舟依旧伤势未痊愈，娇娇下学后都会来找他聊天。
小小的孩儿甜甜笑着喊爹爹，很是抚平他的心。
长月宫里的海棠花开的很密集，一朵朵娇艳欲滴，挂在枝头摇曳生姿。
他坐在树下，静静靠着椅子仰望星空，还有那一轮明亮的圆月。
沈听舟的身形依旧瘦弱，随手折了一支海棠花握在手里，月光落下，照在他一身简朴的素色白衣。
微微偏着头，眼底皆是孤寂和迷茫，额前几缕碎发垂落，微风吹来，他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定定看着圆月。
显得是那么的凄凉，好似一块玉被打碎，已然一副油尽灯枯的样子。
水璃芊悄声走了进来，立在他一旁，沈听舟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依旧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她在对面坐了下来脸上挂着笑容:“夫君，你唤我来何事？”。
沈听舟坐直了身，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只道:“我想出宫”。
“你为何想出宫？”。
沈听舟看了看四四方方的天，只觉得压抑的慌，说:“没有自由”。
水璃芊想了想，便道:“那等我把手头事忙完了，就陪你一起出宫可好？”。
他抬眸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我想一个人出宫”。
“为何？”。
沈听舟垂下眼眸，稳了稳心神，再次抬眸时只剩冰冷，道:“你放过我吧，也是放过你自己”。
水璃芊炯炯的眼神忽的失去光芒，笑容也收敛起来，她握紧了拳头，自嘲笑了笑:“所以，你从始至终都没有信过我！”。
沈听舟靠在椅子上，隐隐冒着泪花，他叹息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的父母本可以来的，是他极力说不必，这才让人半路送了回去，水璃芊不知他为何这样做。
她抽出一把锋利匕首，笑着落泪:“既然如此，那我便伤自己一次，可否能够信我一回？”。
说完，便将匕首插进胸膛，鲜血顺着刀流出，衣裳顿时被染红。
沈听舟见到这一幕很是着急，他赶紧过来抱住水璃芊，原本眼眶就泛红，现在更是红得要滴血。
“你这是做什么！太医，快传太医！”。
他抱着她焦急走进寝殿，太监见状也是大吃一惊，赶紧跑出去请太医。
水璃芊却是紧紧抱着他不松手，笑道:“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吗？”。
沈听舟不语，他这几个月以来想了很多，也想通了很多。
大海风风火火赶来，检查了伤口发现没有多大危险。
沈听舟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想离开就被她拉住:“你若是再这样，我就再捅自己一次！”。
他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无奈道:“你只会用这种方式留住我”。
这几个月，她都不知捅了自己多少次，他也是不知心疼了多少次。
她坐了起来，抱着他的腰哭道:“你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做过”。
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闭上眼睛落泪:“我陪不了你太久……”。
水璃芊抬头刚想问问，就觉一道吻落了下来，太监们见状赶紧退出宫殿。
他刚想松开，水璃芊就一把拉了过来压在身上，她笑哭着说:“你能不能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
沈听舟知道，那不是她，只是不敢面对，觉得好似一场梦，一场真真切切的梦，而且，他的身体，也不允许能陪她那么久了。
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再贪婪的拥有她一次。
声音虽然沙哑可带着肯定:“我信你”。
……
六月初二，水璃芊要到城外五十里视察，沈听舟在皇城门口目送她离开。
他早起时，发现气血很虚，脸上没了血色，唇瓣也是乌青发黑。
用了脂粉遮住一二，又让大海用药吊着，这才能走出来送她。
水璃芊抱着他的腰，抬头望着他，眼里满是爱意，道:“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百园铺的点心，等我回来了给你带一些”。
“好”，他亦回了个温柔的笑容。
队伍缓缓离去，他站在冷风口里久久不愿离开，忽的吐出一口鲜血，太监赶紧扶他进去。
长月宫中，大海走了进来，轻声唤道:“凤君，你要的东西我拿来了”。
沈听舟缓缓睁开眼睛，伸出手淡淡开口:“给我吧”。
大海将一个药瓶递给他，还是不放心说:“帝姬去了城外，您真的不等她回来了吗？”。
沈听舟瞳孔中透出一种空洞，仿佛是一面不可逾越的高墙，将内心真实感受隔绝开来。
他自嘲一笑:“人窥山，鱼窥荷，真正想要的早已经失去，我既陪不了她多久，那就果断一些，怕她难受”。
大海叹了一口气:“这样何尝不是一种折磨，不如这药就别吃了，还有一年可活，你就好好陪着她不行吗？”。
沈听舟苦笑几声:“她是一国女帝，身上背负着太多责任，不能被我牵绊，错了一次，就不能再错了”。
“忘情酒都不能让你忘情，何尝又能让她忘情，只怕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痛”。
他闭上了眼睛，泪珠从眼角滑落。
“罢了罢了，终究是黄粱一梦，早点结束也好，我只希望死后你能替我安排好一切”，他看着大海，在等待也在祈求。
大海只好点点头:“忘情酒我已经准备好了，要是不能让陛下忘情，那臣也束手无策”。
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忽然问道:“你说，死后的魂魄能不能留在人间？”。
大海摇摇头:“臣不知，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能吧！”。
“要是能我想看看她”忽又自嘲一番:“怎会有呢，是我痴心妄想罢了”。
夜幕降临，太监把椅子搬到院子里，长月宫种了许多花草，还种了一棵七情树。
树叶茂密，挂着许多风铃红绸，晚风吹起，风铃声清脆悦耳。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七情树上的布条，上面都是这几天和水璃芊所写的愿望。
娇娇跑了进来，沈听舟用尽最后力气抱起她，已经要到五岁了，模样很是像他。
娇娇笑起来露出两个梨涡，甜甜说道:“爹爹，娘亲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怎么，怕你娘亲回来逼你读书？”。
娇娇叹了一口气，趴在他怀里，说:“娇娇不喜读书，娇娇想骑马射箭，像爹爹一样打仗！”。
说到这沈听舟有些落寞，他的身体受损了，武功更是全废，再也教不了她骑马射箭。
娇娇看出了他的伤心，急忙安抚:“娇娇还是喜欢读书一些，像爹爹一样能文能武”。
沈听舟笑了笑，将她抱紧，内心很是舍不得。
两父女聊了大半宿的天，娇娇这才回了自己的宫殿休息。
只是她却一步三回头，立在长月宫朱红色大门边，眼眶泛着泪花:“爹爹，我怎么觉得你不要我了”。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进来，沈听舟蹲下身抱住她，鼻头酸溜溜的:“没有，爹爹不会不要娇娇”。
她憋嘴道:“那好吧，明日下学了我来跟爹爹聊天，爹爹早点休息”。
说完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笑着离开。
沈听舟站在门口送了老远，目光里满是不舍。
忽的又吐出一口鲜血，太监们急吼吼的叫太医。
他却拦下，屏退了所有宫人，坐在屋里吃力的写下一句话“一城烟雨一楼台，一花只为一树开，吾妻璃芊，我失约了，愿你安康，愿娇娇安乐长大”。
刚刚放下笔，就觉身子冷的很，他哆哆嗦嗦拿出药瓶，闭着眼睛喝下去。
大海也来了，他跪在地上哭道:“你又何必呢，好歹也有一年可活啊！”。
沈听舟将药瓶扔到地上，颤着声音说:“记得，记得把我带走，记得让她喝了忘情酒……”。
座上人没了声响，缓缓闭起眼睛，手垂落在椅下。
大海哭道:“我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