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沉香阁(六)
(陆)沉香
“白公子。”玄玉脸已开始发烫。
白修打笑,“青楼女子也有这么矜持的吗?”径直从她身边擦过,从案上取下一卷《阿含经》,侧卧蒲团默读起来。
玄玉不敢问他来此为何,便也安静地坐在另一个黄缎蒲团上,翻开《鱼玄机集》。
她正翻看一首[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哪知白修清秀精致的脸庞就轻轻搭在了她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念最后两句,[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男人暖唇呼出的气息从玄玉的耳蜗直接飘入她的心房,引她浑身肌肤披上一层朦胧的绯红纱衣。
她不敢动,怕动了就要忍不住主动下贱了。
不能给仙人般的白修公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见她纹丝未动,右手从她的腰间穿过,伸出修长的手指,帮她翻开下一页。
耳鬓厮磨读起,[秦楼几夜惬心期,不料仙郎有别离。]
玄玉的腰被男人的臂膀圈起,耳边回荡着他富有磁性的男声,就在身子将要瘫软在他怀中的时刻,白修抽出了手臂,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诵读起经文。
她的心她的身都被他撩拨起,这些春闺怨词她是看不进去了。
手边的木槌被她拾起,一下一下敲起木鱼,闭上眼默背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每背出一句,她的心都会想他一下。原本一盏茶的功夫可以诵完,她竟用了半个时辰。
不知何时,她睁开眼,白修精致迷人的脸庞就在她的眼前,细细盯着她的瓜子小脸,距离不过一层纱的厚度。
都说女人的眼会勾人心魄,他的灵眸也一样。
玄玉心中的小鹿就要跳了出来,她的头下意识往后闪躲。
他的大手却按住了她的后脑,将早已按耐不住的唇瓣贴在了她的嘴角。
但最终只是简单的一贴,他没有继续亲吻,她也没有主动回吻。
“玄玉,再见。”
宽阔的云袖带起一阵风,把水晶珠帘搅得清脆响。
白修离开了。
为什么?玄玉心里是深深的失落,他为什么挑逗她又不要她。
可是她想要他。
一连好多天,白修公子都没有来[桃溪苑]。
玄玉不只背不下经文,茶饭竟已不思。她每天都在珠帘旁翘首企盼。他何时再来。
[秦楼几夜惬心期,不料仙郎有别离。]这句诗好似写的她。
相思苦,也幸福。她总是不自觉地摸起被他亲过的唇角,暗自发笑。
婵娟见她魂不守舍,“玄玉,你怕是也动了情。”
“我没有!”她想都没想快速反驳着,不承认。
“既没有,那我为你安排客人。”
“安排就安排。”玄玉倔强,她怎么可能再重蹈覆辙,再受一次剥皮之痛。
下一位客人,相貌身姿不比白修差。
婵娟私下告诉她,“你要好好把握,他可是皇亲国戚,当今圣上胞弟的嫡亲世子。未来是要封王爷的。”
“你就是玄玉?”湘妃竹扇柄挑起她的下巴,“模样周正,就是穿着素尼袍不好看。”男人眼神凌厉深邃,嘴角荡起一抹浅笑,“换件艳舞纱衣让本世子瞧瞧。”
她被迫仰着头,心思都暴露在这个男人眼下,有重重的压迫感。
“是,请容玄玉回避更衣。”
世子手中的折扇向上用力了一分,玄玉痛苦也增了几分。
“就在这换。”他命令她。
“是。”身为妓子的玄玉是没有权利委屈的。
她当着他的面,先是取下尼帽,放出她已长至肩部的自然黑发。
再低头解开腰带,褪去灰蓝色尼袍,露出白色的深领中衣。
“继续脱。”世子坐在竹席的蒲团上欣赏得津津有味。
那个黄色蒲团是白修坐过默读佛经的。
他怎么配坐!
她的中衣已经敞开,再脱她就要与他赤果相见了。
“不!”她背过身去,不想为了钱去迎合他,嘴里甚至开始念起“阿弥陀佛”。
世子狠戾地抹了下鼻尖,站起身,“还没有谁敢忤逆我的命令,小东西,你还是第一个。”
“玄玉今天身体不适,不能接待世子,请回吧。”她潦潦系上中衣的腰带,掀开珠帘。
世子忽又放松了面部肌肉,轻笑了几声,“果然,我输了。”拔脚从她身旁离去,冷冷言,“不过,你终究还是我的。”
玄玉没有理解他的话语,也并不想理解。
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确实爱上了白修。
她不能再为了金钱,愉悦地在其他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婵娟说的没错,她动情了。
可白修不一样,他不一样,不是周安之那种会抛弃她的人。
他来过两次,从没有对她轻薄,还带书给她看,是可靠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第二日,不早不晚,偏偏是第二日,白修来了。
这次她主动抱住了他的腰身,贴在他左胸口,有一股好闻的龙涎香。
“白公子,让玄玉侍候你吧。”她主动。
他冰凉的手轻轻掐起她光滑细致的脸蛋,爱护地摸摸她的头。
“不后悔?”他在她耳边问。
“不后悔。”玄玉觉得这次是真的找到了爱情。“我相信你。”
白修低头看见怀中曼妙的人儿一脸幸福的样子,嘴角升起一股不明的笑意。
“喜欢我吗?”
“喜欢。”
“那主动来吻我。”
玄玉攀上他的脖颈,闭上眼送出涂了香脂的红唇。
他熟练地帮她褪去了外袍,中衣,肚兜…
“你来帮我解。”他捉住她的手。
昨天,永乐亲王的世子慕名前来,被她碰了一鼻子灰。
但玄玉待他是不同的。
他与世子之间的赌约,他是赢定了。
白修捧起她娇羞的小脸,“真的爱我吗?”
玄玉真诚的眼眸凝视他,点点头。
她将她从蒲团上赤果抱起,放在案上的佛经间,细细拥吻,占有。
这应该是她人生中第二次体会灵与肉结合的极致愉悦。
他要离开了,玄玉舍不得地拉着他的手。
“带我走,好不好?”梨花带雨的脸庞任谁都不禁怜悯。
“会的。”他神情与她对视,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泪痕。
可一连等了好多天,她都没有等到他再来。
婵娟来劝诫她,“玄玉,你终究也是俗人,为情所困,是要吃亏的。”
“不,他一定会来的。”玄玉笃信着。
“忘记那个抛弃你的周大人了吗?”婵娟毫不留情揭开她旧时的伤疤。
“白公子不一样。”
“哼哼…”婵娟轻蔑一笑,“不一样?告诉你吧,男人都一样。”
玄玉还是固执地不信。
又等了好多天,等来的是永乐王世子。
他掐起她的下颌,“玄玉,白修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玄玉惊愕又迫切想知道白修的消息。“他为什么不会来?”
“因为,只是一个赌约。”
“什么?”
“凤凰城有名的[桃溪苑]来了女尼,我说没人可以得到你的心。白修是新科进士,才华横溢,他说他可以得到你的心。”世子停顿了下继续道,
“于是我便出了一万两银子,想来验证下。看来他果真有几分本事。”
玄玉听闻瘫痪在蒲团上,头脑一片空白,看到案上显眼位置摆放的《鱼玄机集》。倏然疯子样傻笑起来,把案上摆的卷卷佛经全部扒到地上。
“他不会骗我,不会骗我的。”
“我出了银子,你还没有服侍过我呢。”世子钳制住她的身子,将她放趴在佛案上。
她的心受了伤害,身子没有,还是一样的有感觉。
“舒服吗?”他在她耳边问她,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时间传来,从坐落着沉香阁的山中台阶传来。
“舒服…”是的,真的舒服,白修的手,还是别人的手,在她身上,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是许多年后,她年老色衰的时候。
玄玉身着灰蓝尼袍,卷起留长的青丝塞入尼帽,回到家乡的小镇。
手中握着一柄白色佛尘,腕上一串檀木佛珠。
笃笃…她敲开了年少时的家门。
是她的母亲开的门,不太好的眼神并没有认出眼前的尼姑是她的女儿。
“这位师太…您是来化缘的吧。家中贫困,只有些稀饭,我去给你取来。”
玄玉拉住了母亲布满皱纹苍老的手,平静道,“阿弥陀佛,玄玉是来报恩的。”
“报恩?”
她把一个包裹递交母亲手中,“这是铃玉托我转交与您的。”
“你是说铃玉?我的女儿?她在哪儿?”老妇人情绪激动,拽着玄玉的胳膊不肯放开。
“她死了,这是遗物。”玄玉没有感情用事,狠心甩开母亲的手臂离开了。
母亲打开包裹,里面放的是从前铃玉穿过的一件旧衣裳和三百两银子。
她往沉香阁的山上走去。
静明师叔在冲她招手,“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