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柏叔
婉儿的法力还不足以施展遁术。
因此两人带着大包小包,由府里家丁送到县城,再自行寻车前往靖州。
柏叔有些担心,临行前细细嘱托了各种事。
说了些去靖州的路,叮嘱了些路上的事儿。
说山川虽路近,宽窄皆不行;说陆路夜防贼,水路拜河鬼;
说天干莫登山,雨天不近水;说男行不显金,女行不露形。
直到一路送着马车出了刘庄,才怅然若失地回到刘府门口。
刘茂文一直守在门口,等到柏叔回来,才搬着矮凳上前。
“柏叔,府里主人家都出门了,咱们是不是要闭府门了?”
柏叔没搭理他,蹉着身接过矮凳,挪到大门旁边坐下。
深深地望了一眼刘庄门口方向,才叹了口气回道。
“府门照常开着,有客访就收帖子,再跟来客说明。”
刘茂文不解,他不明白府里主人明明都不在家,为什么还要开着府门。
在他看来,府里头都是下人,有客人来了也没法招待。
倒不如就把府门闭了,也省得招呼不妥帖。
挠了挠头,讪笑一声,轴着脸皮又问。
“柏叔,这是因为什么啊?”
柏叔转过头来,看了刘茂文一眼,随后向他解释。
“府门不能闭,因为这代表了府里的脸面。哪怕主人家都出远门了,府里也还是繁荣如常。”
“还有就是,大门开着,外头人才知道,刘府无论如何,都能接迎来客。”
“我今天还在门口迎一天,明天起,我去前厅坐堂。若是来了客人,你什么也别说,就把客人往里头请,带到前厅来,我自会向来客说明。你呀,当了门房,便是受了主人家的信任,替主人家当了门脸。若是没办妥没做好,丢的不是你自己的脸,是主人家的脸。好好学吧,各处大小客要会看,门前大小事要会做。”
刘茂文恭恭敬敬地应下,随后搬了矮脚条凳,陪着候在一旁。
看向柏叔的目光里,透着股钦佩。
柏叔原名刘载柏,自打他兄弟俩被买入刘府起,柏叔便是府里的管事了。
柏叔老了之后,原来府里的门房就进了杂院当起了内管事,柏叔替着坐到了门口来。
他还记得,柏叔买了他俩时,柏叔还正值壮年。
从人牙子手里笑呵呵地收了契,把兄弟俩带入原刘府(现学堂),差了人带着他们俩学规矩、做事。
平日里也总是一副笑脸,无论府里谁来找他,无论找他的是什么事,柏叔都是这么应和地办着。
办着办着,刘府便搬到了现在的新宅。
他们俩一个去看了园子,一个去杂院牵了马。
兄弟俩跟柏叔亲近,刘族老也因此授信两人。
牵马的哥哥领了个外务管事,管起了县里的店铺和庄里的佃户。
看园子的弟弟做了门房,不出意外,将来便是府里的管事。
主人家只要不垮,往后两兄弟只会越来越好。
像柏叔一样,早早地脱了奴籍,买了良田当正民。
将来自己的儿子,也能像柏叔的儿子那样去读书,去科举。
再不济,买些田地,自己当个小地主也没什么不好。
儿子还有儿子,孙子也还会有孙子。
将来自己的哪一辈后辈有出息,真就考得了秀才,甚至是中了举,这谁又说得准呢?
在一个良善的主人家里,日子总是会有盼头的。
不然柏叔怎么会老了也还一直在刘府做事呢?有德行的主人家给家仆放了契,补了籍,这对于奴籍来说,便是大恩。
柏叔一直在刘府不愿意走,逢年过节还总是把自己攒下来的一些例钱拿出来,发给府里的下人,说是主家见大家辛劳,额外奖的。
这些都是柏叔朴素的报恩方式。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为府里做太多事,他知道自己没能力说什么报恩的话。
于是他只能用这种细致的方法去默默地做。
要知道,府里下人过百,谁干得好谁干得差,柏叔都得清楚地记着。
不然做孬了还有银钱奖,谁会好好干事呢。
拿钱出来是一回事,知道该发给谁又是一回事。
这些东西,柏叔心里都清清楚楚。
刘茂文也知道,这种本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学得会的。
全都是靠着日子去堆,还得堆地用心,堆得明白。
这段日子柏叔总也不教自己什么事该怎么做,什么话该怎么说。
是因为柏叔想让自己去看,去琢磨。
说得再多,不如自己去悟。
刘茂文看着门口坐得丝毫不显得佝偻的老人,默默地将柏叔说的话记在心里。
但刘茂文不知道,柏叔这么熬着他,其实还有一个意思。
那便是把他的情绪熬掉,把他熬性子熬慢,把他心态熬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