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关注
沈慕芸觉得自己好像又陷入了许久未曾找上她的那一场噩梦,在梦里,她站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身穿着锦绣华丽的服饰,周遭却不断地有卷上她衣衫的火舌。
好像无论如何都扑不灭,却反而是越烧越旺,越烧越旺。
直到触目所及的所有东西是哪个都沾染上了火光,她才终于终于惊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沈慕芸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飘忽的目光里似乎还能看到那些近在咫尺的火光,攥紧被角的手,隐隐绽着青筋。
她这副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模样,把听见声响进门的春莹给吓了一大跳。可是哪怕是一叠声的呼唤,眼前睁着眼睛的沈慕芸却还是一副什么反应都没有的模样。
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是被梦魇住了。春莹心中一紧,下一秒张口就是一叠声的呼唤,让外院的赶紧支了牌子去请大夫。
一句话还没喊完自己也要起身,因为走得太快甚至被床前的一点点高度给绊了一下。微微顿了一下准备再往前走的时候,手却突然被人拉住了。
春莹心中一跳,然后猛地回头,就对上了沈慕芸的视线。
“我没事,春莹。”
但听了这句话的春莹看着沈慕芸那红艳中又带着隐隐水光的眼睛,却莫名不信。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她以为是沈慕芸还沉浸在刚才的梦魇之中害怕,下意识地便放柔了声音:“姑娘,你哪里不舒服,春莹去请大夫”
但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终于收拢了一点思绪的沈慕芸给拉了回来。
“我真的没事,春莹,你在这边坐一会儿,陪我一会儿吧。”后半句的话音骤然低了下去,就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气力的模样。
春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到底什么都没有说,依言顺势在沈慕芸的身边坐了下来。
几乎是刚坐下,她就感觉,自家小姐拉住自己手的力道好像有点太大了,就好像,人在失去依靠的时候下意识地抓住的,类似救命稻草一样的东西。
春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是她们姑娘的救命稻草呢?
可是她们姑娘的状态的确有些不太对,几乎是这个念头在春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个瞬间,她就听到她们家小姐,用那种慢悠悠,又仿佛已经丝毫都不抱希望的语气问她。
“春莹,你说,是不是一个人的命运,有时候是注定不能改变的?”
“就算一时半刻改变了,在这条时间线上会发生的事情,还是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发生。”
“以至于事情最终的结果,就还是那个样子?”
说到后来,沈慕芸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摇着头,嘴角努力勾起的笑容里含着一丝再明显不过的苦涩味道。
她像是说给春莹听,又像是只为了说给自己听。
“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我可能真的是糊涂了。”顿了顿,沈慕芸的身体又骤然软了下去。
“春莹,我要睡一会儿,你不用叫我起来用午膳了,晚膳也不用了。”
说完也不等春莹回应,径直就躺下去。眨了眨不时闪烁着水光的眼睛,又过了半刻等春莹反应过来再去看时,却发现沈慕芸居然已经睡着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
春莹总觉得她们姑娘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念头一起,却总在她要努力细究的时候抓也抓不住。
而另一边睡着的沈慕芸,却再次陷入了彻底的噩梦之中。
依旧是和之前一样的大火,但这一次,在大火即将把她吞噬的那一秒里,却陡然间发生了变化。沈慕芸的思绪有点浑浑噩噩的,但是她还是感受到了那一丝目光的注视。
好像有人在看着她,无论她站在哪里,都能感觉到那丝目光对她的注视。但无论她再怎么努力睁大眼睛,在梦中,她还是有些看不清她的面容。反而因为过分地想要看清,原本迷糊的思绪都清明了一瞬。
她想起来,自己好像说着什么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难道她现在是在做梦吗?
要不然,怎么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道木管的来源呢?
可她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了,还有谁在看着她?
就在她被这样的念头折腾地有些迷茫,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近在咫尺的地方,却蓦然响起了一道男人的声音。
那嗓音低沉着透着莫名的温和,就像那双朝她望过来的眼睛一样,隐隐带着她喜欢的暄和。
暄和?
这样的念头让沈慕芸的心头陡然一怔,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些什么。但那些念头快地几乎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逝,让她抓也抓不住。
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想着,这暄和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的时候,却突然听他又道。
“既然事情还没有发生,你就不必过于害怕。这样害怕的心情,有可能毁掉你本来面对这件事情的决心。”大约是因为在梦境之中,这句话的尾音又骤然显得有些空远。
似就在近在咫尺的身边,又仿佛是在怎么也抓不住的远处。但等沈慕芸骤然抬起头的那个瞬间,她的眼睛,却直直地对上了对方望过来的那道眼神。
平和,温煦,隐隐还带着笑意。
迄今为止,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这种目光。
楚衡。
可她不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会看见楚衡?
沈慕芸心头一跳,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彻底清醒了过来。
皇宫大内,后宫之中。
进门的左手处,是一架绣着孔雀或坐或立或正开屏的各种姿态的屏风。转过那扇屏风进到内室,那挡风的珠帘,每一块都珠圆玉润,像是按照一个模子里刻意打磨好了的,莹润亮泽。
模样虽小,但每一块都能倒映出宫殿各处清晰的模样来。
都不用用手拨开那珠帘,就已经能够闻到从内室传出来的,浓厚却不会让人感觉黏腻的香气。这座外表清冷淡雅,内里的摆设装置,小到哪怕是一个沏茶用的杯子都却无一处不透着低调的奢华的宫殿,正是当今景元帝最受宠爱的玉妃的琼华宫。
内室的美人榻上,半坐着一个模样清丽妆容清淡却也精致的少妇。
那妇人低着头,似是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不久前刚新染的蔻丹,神色未动都透着三分笑意。
她打量着跪坐在面前,一个穿着青绿色长衫的男子。那男子虽作寻常打扮,但面色粉白无须,开口时的声音也略显尖细,正是行走内宫的太监无疑。
“你是说,越儿特意吩咐了身边的人,另外拟了一份请帖送给了寄住在沈家四房的那位表小姐?”
“回娘娘,是的。”
那太监此时穿着一件藏青色的细布直裰,因为脸面白净的缘故倒也透出几分秀气。
不过此刻,他跪在眼前这衣着华美的妇人面前,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
就回这一句话的功夫,他跪着的姿势就已经颤了不止一下,却偏偏还要做出一副讨好的模样,对着面前这位妆容衣饰无一处不透着华美的妇人。
只因眼前的妇人并不是别人,她是当今景元帝的玉妃,三皇子的生母。
入宫数十年,到如今看上去也还是一副容颜娇美。都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母亲了,但看上去还如同花信年华一般,岁月似乎格外优待于她。
这些年,后宫并不是没添过人,只是不管添了多少新人,他每月去玉妃身边的时间愣是丝毫不少。
这些日子更是更见长了不少。
景元帝并不是一个贪图美色的人,反而正相反的是,他是个格外励精图治的仁德君主。
有时候忙起来他大半个月都不会歇在后宫。
但即使一日都不歇,它也还是会抽出空来去玉妃的宫里。
他对玉妃的宠爱,如此便可见一斑了。
整个后宫之中,除了拥有一位中宫嫡出皇子的皇后之外,也就只剩下一位出了一位公主的陈嫔了。
但如今宫中谁都知道,三皇子楚承越才是最有希望问鼎储君之位的人。
因为不管是中宫嫡出还是陈嫔所出的公主,年纪都比玉妃所出的三皇子年纪要小。
只是陈嫔的公主还好说,中宫嫡出却比陈嫔所出的公主都要小上一些。
这就难免让人觉得其中或许是有猫腻了。
但其实,这在宫中也并不是什么秘密。宫里都知道,皇后早年原本是有长子的,但当时未央宫意外被烧,偏偏当时还在襁褓里的大皇子并没有逃出来。
大皇子就此意外夭折,皇后伤心之下,身体大损。一直到五年之后,才堪堪艰难地生下了现在的中宫嫡子。
但这些年,景元帝对玉妃的宠爱丝毫不减,甚至更胜从前。对这位中宫发妻却只是尊敬有之,感情淡薄。
再加上三皇子年少聪慧,更是把后来中宫嫡出的那位死死地压了下去,是以如今玉妃在宫中的地位和气势,更是如日中天。
“娘娘……”
或许是气氛安静了太久,跪在殿前大理石地面上的小太监比刚才更显得紧张了些,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原本端坐在美人塌上的玉妃却猛地起了身:“罢了,既然是越儿的意思,那我便去瞧了再说吧。”
“他到底是大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总不好直接就驳了他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