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道在屎溺
隔日,何进五便组织了手下一干人等,将“鸿运来”饭庄连同“鸿运来”的两处分号砸了个稀烂。
第三日,一个戴着眼镜、留着二八分头的瘦脸中年男子走进了何进五的办公室。这人摘了礼帽,递了一张名刺上来,自报家门说:“鄙人官久祚,是`鸿运来’掌柜,久仰何长官盖世英雄,无缘相识,引为憾事。前日手下小的们有眼无珠,冒犯虎威,今日特登门请罪。”
何进五把两双脚都架在面前的长条茶几上,仰靠在皮沙发里,手上剥着花生,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嚼着,说:“嗯——官,官老板是吧,好象在哪见过。”
官久祚把一只红木匣子打开,调了个个,推到何进五近前,说:“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何进五收回双腿,见那匣子里约摸摆放了三五捆银元,他拿起一梱银元掂了掂。稍倾,他便把梱银元丢回了匣子里,翘起一条腿,用皮鞋底子把匣子推离了身体一侧,说:“官老板,这是打发叫花子嘛?”
官久祚从公文包里又掏出一个红绸小包袱,说:“兄弟疏忽了,这就是一点见面礼,日后,还有厚报。”官久祚解开红绸,把红绸内的六根金条连同红木匣子,一并推给了何进五。
何进五似笑非笑:“官老板,聪明人呐。聪明人,就要干聪明人的事,一言不合,就刀枪相见,何苦呢?”他学了何伯愚的腔调,又说,“有辱斯文呀。”
官久祚唯唯诺诺:“何长官教训得是。”
何进五收起了双腿,向一侧挪了挪屁股,指着身边的单座沙发说:“官老板,坐。”何进五这时才起了身,用盖碗沏了一杯茉莉花茶,递给了官久祚。
官久祚端了盖碗啜了口热茶,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四寸见方的摇盖式锦盒,拔开一侧的玳瑁骨针,小心翼翼地拿出锦盒里的一座田黄石摆件,说:“久闻何长官好此雅玩,今日特备了一件,名人所作,不知能不能入得何长官的法眼?”
何进五端起摆件观赏,见是一座制作精美的田黄石艺术品,座上人物栩栩如生,刀功细腻,石质温润,脸上便漾出了笑意,说:“好东西啊。”
官久祚说:“‘孙膑献桃’,说是林清卿1大师的作品。”
何进五乐不可支,说:“官老板用心了。”
官久祚说:“那里那里。”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两张黑白照片递给何进五,又说,“我这里还有一桩买卖,不知何长官感兴趣否?”
何进五说:“但说无妨。”他端详了一番照片,见两幅照片拍的不过是山水、仕女一类的仿古字画,便问,“古人字画嘛?”
官久祚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何进五,说:“何长官一看便知。”
何进五展开信件,信件由报刊或书籍中剪下的文字剪贴而成,歪歪斜斜写满了三行:
此画内藏中共高官密函两封,有意者备金条八根,于三日内,在南门兜西侧路口第五根电线杆面西一侧,贴一纸条,上书“道在屎溺”字样,人立杆下候传,到时按吩咐,到指定地点交钱取信。
知名不具
何进五骂了句“捞汝奶”(福州方言詈语),说:“还`道在屎溺&39;呢?干这种营生的骗子,多如牛毛,拿共党案子当生意的,我是没少见。”
官久祚附和着说:“刣头生意有人做,亏本生意没人做。”
何进五说:“不怕官老板笑话,年初,就有人从中央社抄了一份共党高官的自白书,添油加醋,伪造了一份共党密函,害得我们好一番追查,赔上了五根金条。”
官久祚有些尴尬,说:“就是份晋见之礼,当取不取,相信何长官自有如炬慧眼。”
何进五皱着眉,问:“官老板,兄弟我还有一事不明,这桩赚钱的买卖,怎么会找到你头上呢?”
官久祚说:“何长官有所不知,我一个朋友,是专跑这条道的,拉皮条、包打听,他知道我有几个官家朋友,便托我打听打听成色……”
何进五问:“知道原物在谁手中嘛?”
官久祚面露难色:“何长官,你知道的,这道上有道上的规矩,这东西,向来只论价钱,不问来路;有人接盘,就有人出货。”
何进五剥了几粒花生米,入口嚼着:“道在屎溺?道在屎溺?”
官久祚说:“鄙人也是百思而不得其解,莫非,这‘道在屎溺’就是个署名?”
何进五向官久祚投去奸邪的一瞥,稍倾,便换上了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说:“惙(福州方言:管,理睬)伊奶(福州方言:他妈)欛欛,管他什么屎啊尿啊的,有文化的人,都爱搞得谁也不懂,显得他们有学问。”
官久祚说:“是,是,卖弄嘛,`孔子朎脬,文文绉绉’(福州方言熟语:讽读书人迂腐,朎脬,阴囊)。”他为何进五递上了一支烟,讨好地说,“何长官今晚可有闲暇?我在下杭`鸿宾楼’备了酒宴,专候何长官光临。”
何进五挠着头,说:“哎呀,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吃得腻了,改日吧?”
官久祚淫荡地笑着,说:“关键的是,有一位黄花美人,爱慕何长官英雄,非要跟何长官喝上几杯,美人有心,不好推辞的哟。”
何进五坐直了身子,眼中放光,兴致陡涨,说:“那就今晚见?”
官久祚笑脸吟吟,说:“今晚见,专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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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林清卿(1876年——1948年),石雕艺术家,福州市郊凤尾乡人,因创立“新薄意”石雕艺术而闻名,其雕技的最大特色是“因材施艺,巧掩瑕疵”。同代金石书画家陈子奋曾评价其作品云:“难得在利用石之病,而反见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