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怪错
肉块微动自己已无半分生机的躯体,它们在渐渐没过自己的绿色粘稠浓浆中竭力向上探着微小且脉络分明的惨败碎末。
“你们还没有死啊,”轻杳眼睛里充实着血丝,她今晚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嫉妒,她对这些生活在阳光下温柔里的孩子只有嫉妒羡慕和溢于言表的妒恨。
她的语气变得玩味,月色冥冥下,弥漫的辽阔血雾凝实化雨,淋漓在她单薄的灵魂上。
她刚想将一块血肉挑拣起来,可一道灰色刀光斩过她的面前,在她脚下撕裂出一块灰蒙蒙的留影。
[祟贴:浮生]
一柄血色朱刀划破血雾,将霡霂血雨斩断,裁离了凝实的肉血愁云。
“轻杳……你……”
卞罔微小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回响在苏轻杳的面前。
她一手握浮生,一手将轻杳手中的男人脸皮抢去。
“拿着它作什么?”她将脸皮抛向空中随后在一声泠泠的挥刀声中化作一团虚无灰色,“这东西可能会对你有害,别在意它,你想杀人的话,告诉我就想,知道吗?我说过的,你看你这番样子。”
昏暗之中残月渐逝,微光曦明,她环顾四周如同柳絮般还无规律飞舞的血肉残沫,无可奈何地叹息一下。
随后她将浮生挥出,这次在刀风之中的是血芒,寒冷刀息震颤大地,使沙土不自觉地不听颤抖。
血光掠过沙土,尘土喧嚣变做虚无缥缈,血肉碎末顷刻间被刀光血影所吞噬殆尽。
滚滚而来的熠曜清晖自东方挥洒,耀阳的赤色与刀光同色,不知是谁濡染了谁。
朝霞飘摇荡漾,把遮翳月华的云彩所替代。
几行飞鸟斡旋于天际线上下,漫无目的地叽叽喳喳着搜寻着不住哪方的事物。
小朋友们清醒过来,这几个孩子木讷地看着彼此,仿佛他们素不相识,他们各自耸耸肩,伸着懒腰朝着各自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变得与之前大相径庭。
不,他们是换了一个人。
如此他们没有注意到倒地未起的轻杳,和手握比自己都要高的长刀的卞罔。
“抱歉,姐姐,我可能是被那脸皮迷魂摄魄了,所以才没有压抑住自己的嫉妒。再说妈妈都离我而去,去替我报仇了,我很激动,所以没管住自己,还有……”
苏轻杳想要一一列举自己的理由,但她知道这些胡诌说辞都不是她内心的想法,她的想法很纯粹,谁要侮辱自己与母亲,必将百倍奉还。
这种想法不知何时根深蒂固,或许是自己多年来的沉睡之中暗自产生的吧。
“停,”卞罔伸手打住了她,她洞若观火地睨着轻杳的眼眸,她能从里面看到轻杳的小心思,“我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迁怒是最好的调味剂,是人欣喜时的纯粹。”
她眼中闪过寒光,同时淡淡的目光打在轻杳躯体上,随后她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还有,你的后背很危险,那里说不定会出现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轻杳动作迟疑不定,她不明白为什么卞罔会出现,为什么那些死在自己手里的孩子会死而复生。
卞罔轻松地将轻杳抱起,并且开始向前去去,“因为我每日都会来这里晨练,恰巧碰上而已。昨天我还在这块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泥,它很恶心,而且还乱丢垃圾。”
轻杳心跳瞬间停滞,是父亲吗?她摆脱不了父亲对她的束缚。但是母亲将它杀了,这使她又安心下来。
“妈妈……”
轻杳小声呢喃,她想卞罔应该没有听到,可是对方却像是应答地说,“节哀……”
“嗯?”轻杳发出一声疑惑,她眼神忽然迷蒙。
“你妈妈快要离去了。”
“什么意思?”轻杳变得语气急促。
卞罔没有回答,她只是兀自抱着轻杳的躯体慢慢前行。
朝露泫泫欲坠于树梢,鸟雀吱吱喳喳地叫着,它们颉颃飞行在渐渐蔚蓝天幕之下,无比快活自由。
卞罔带着轻杳离去了,可后者的灵魂却木讷地呆滞原地。
她明白却装作糊涂地站立着,在母亲杀掉父亲的行为里她能看出这个妈妈似乎已经不是她的妈妈了。
可是她要忘却这个想法,妈妈怎么样……
“都是妈妈不好,我早就该这样做的。抱歉,轻杳……”
苏葵喃喃自语,她在微露侵湿的空气里艰难前行,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晃一晃着身子,看起来十分虚弱。
轻杳连忙跑过去,可是面前一道灰蒙蒙的迷雾屏障将她挡在一边。
“妈妈,妈妈,我在这里!”
她急匆匆地挥舞着双手,一句一声真切地呼喊着苏葵,可后者没有听见,她只是自顾自的来到轻杳原来的位置。
蓦然她的空洞无神的眼睛圆睁,血丝遍布的眸子瞬间清明。
“轻杳你在哪?”
她用手刨起地面上的沙子,可是她这样做无非徒劳,湿漉漉的血衣耷在沙土上,一块块的破衣碎片终于无法忍耐血液的沉重坠落到干燥沙子里。
她瘫坐地面一遍遍地重复起动作,在日头上移不知多少后,直到她的血肉与沙子混合一起,直到森森白骨显露沙粒嵌进她的血管里。
她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女儿。
“轻杳你一定在旁边和妈妈玩捉迷藏对不对。”
她苍白干燥的唇无力张合,可她短小急促上气息却在奄奄中不断呼出,虽然听起来和泄气气球一样微渺,却可以传到苏轻杳耳朵里。
“是啊,妈妈,我在这里,我在和你玩……捉迷藏,等着我,我马上就出来。”
轻杳一遍又一遍地回应着母亲的呼唤,可母亲显然无所听闻,她尝试开始站起来,然而无力的腿部却不挣气地瘫痪了。
“妈妈第一次玩游戏,不会玩,你让让妈妈还不好……和你。”
她绝望的眼神环顾四周,极目远望,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可那些来这里的人却没有发现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位。
一行行的泪水无止无休地流落,开始了浪迹沙海的漂泊,她绝望无比地嘶吼了一声,同时轻杳感觉自己脑子随之撕裂。
“妈妈,错了,没有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