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白土村的老人
“话说你寝室楼下每周都是那个样子吗？”
走在往后门出校的路上，我问起了荼蘼。
“嗯，杏园在所有女生宿舍中间的位置，之前有人带头搞这些，后来他们就约定俗成了。”
可能是我脚步有些快了，跟不太上的荼蘼直接从背后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拉住，
“你走那么快急着投胎啊？”
“没有，平时就是这个速度。”
看到荼蘼都已经有些不满，我这才放慢了脚步，
“不过说起来今天运气是真好，我以前跟人打牌都只有输钱的。”
并排而行的时候才发现荼蘼的身高达到了我额头的位置，她看我的时候几乎完全不需要抬头。
而她也只是笑了笑说：
“哦？那有没有可能是我运气好？”
“我想应该是的，下次打牌带你哈哈。”
我开起了玩笑。
荼蘼听了却没有多乐意，说道：
“我才不喜欢打牌的人，就没见过谁不靠出千赢钱的。”
“这样啊。”
我低着头，脚步踩在排水口的长条洞口之间。
但荼蘼并没有直接从后门走出学校，而是在看到后门的地方左转，带着我拐进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里的中间是一片宽敞的水泥地，而除了入口外的三面都砌着约莫三层楼高的看台，水泥地上矗立着两根锈迹斑斑的柱子，走近一看才能勉强分辨出这是一块篮球场。
准确来说应该叫做曾是一片篮球场。
而站在入口处，左面与前面看台交接处有一扇两人高三人宽的厚重铁质大门，挂在上面那胳膊粗的锁链也早已是年久失修。
从方向来推断门后不远就是澜中的小操场，平时主要是用于课间操。
但结合地上的陈年油渍以及不远处的高墙来看，好像这扇门并不通往那边，而应当是一个已经废弃的食堂。
开学近两个月的我还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甚至连从附近路过的时候都没有多看一眼，没想到这里却是别有洞天。
“这里是”
我见荼蘼已经先一步登上看台，于是跟了上去。
“以前十二中的体育场，”
荼蘼说完之后指了指连接处的铁门，
“那扇门里面就是十二中以前的食堂，小田应该跟你提起过十二中吧？”
我点了点头。
“十二中的基础设施放在上世纪都显得残破，教学楼已经被爆破拆除了，如今也就只剩下这里还在了。”
荼蘼的说法基本印证了我脑海中的猜想，这里果然是曾与澜中一墙之隔的十二中的旧址。
“这样的学校合进澜中是什么时候？”
我问道。
“我刚上初二的时候吧，那个时候教育局把十二中的学生都安排到山上的另一所学校，而教职员工都安排到澜中。”
这对荼蘼来说似乎都是有些遥远的事了，以至于她也要时想时说，
“这样一来解决了山上另一所学校的生源问题，另一方面也扩充了澜中的师资与占地。”
“所以你就转去那边读书了吗？”
我疑问道。
荼蘼摇了摇头，说道：
“我爸爸十二中校长，作为教师子女能靠政策进入澜中读书。本来我爸当时是力争要十二中的所有学生都进入澜中的，结果在澜中的极力反对下最后还是没能成功。没办法，十二中生源的名声大家也都知道。”
“然后呢。”
我用指甲轻轻一划，就在看台的石凳上划出一条白线，指甲缝里也充满了白色的沙粉，这里的年代感还真是独一档。
“然后啊，合校之后我爸虽然成了新澜中的副校长，但原先的两套行政班子并不和睦，老澜中的老师都看不起我们十二中的老师，常常出现各种各样的小摩擦。”
“好在那一任校长赏识我爸，临近退休之前向教育局推荐了我爸。”
“所以才有今天的荼校长？”
我试图倚靠着栏杆站立，但手指刚刚触碰到栏杆就蹭了一层灰。
荼蘼看到我的动作之后不禁露出一抹笑，说道：
“嗯，就是这样。”
“平时这里有人来吗？”
我问道。
“没什么人来，知道这里的人不多，可能是外面的入口平时有关门，但从没上过锁。”
荼蘼说罢便想直接跳下看台，但想到自己穿的是裙子之后又回头看了看我，选择往台阶那边走去，
“所以来这里是做什么？”
我跟在她的身后，临走之前还不忘四处张望。
“说了带你转转，这里平时可以作为一个出校的秘密出口，角落里有一扇小门看上去锁了但实际上锁芯早就坏掉了，是以前十二中的体育器材室。”
荼蘼指了指右边尽头处的一扇小门说道。
我点了点头，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对了，先陪我去趟白土村，我有点事情。”
出了校门之后，她三步作两步地走进白土村的入口。
白土村这地方比我想象中要大，本以为是可以在半个小时内逛完的地方结果让荼蘼这样带着我兜兜转转之后我甚至少有地丢失了方向。
终于，荼蘼在一栋砖红色外墙的双层自建房前停下了脚步，相比村里其他房子，这一间显得尤为宽敞大气。
站在庭院的门口，她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随即打开大门。
“这是你家？”
我发问的同时已经开始到处观察起庭院里的情况。
进门的左手边那块最大的空地被用于晒谷子，右手边则是挂着已经洗净的旧衣服，再加上房门上挂着的玉米腊肉以及屋檐的燕巢。
真是标准的农村庭院。
“我外婆家，我上初中以前住这边。”
荼蘼走进大门，
“进来吧，庭院里有凳子，你先坐会儿。”
我点了点头，随便抽了根板凳就坐了下来，要是放在夏天打上蒲扇，真是活脱脱的乡村老大爷。
“外婆，是我。”
她敲了敲房门，嘴上说的是对我来说不太能听懂的方言。
开门的人是个眉毛都已经花白，头发已经几近不剩的老婆婆，但当她看到荼蘼的时候，那蜷成一团的皱纹似乎就已经开始诉说着她的欢喜。
荼蘼这才从兜里掏出一叠现金递给老人，之后便跟着老人一起进了屋。
“好了，我们走吧。”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荼蘼才从里面出来，叫起了已经无聊至极的我。
而老人也跟着走了出来，就这么笑盈盈地看着荼蘼和我这个方向。
“你外婆一直住这里吗？”
虽然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但我能肯定的是至少我和荼蘼消失在她视野之前是一直在的。
“嗯，几十年了，叫她搬到城里她不肯，她年纪大也不会用手机，所以我爸给的钱都是通过我取出来交给她。”
荼蘼随意地瞟了一眼路边抽烟的几个男人，那几个男人竟然连和她对视都不太敢。
“你妈妈呢？我怎么一直没见你提起过？”
“妈妈她在我幼儿园的时候得病走了。”
我一瞬间后悔起自己能问出这个问题，明明自己也是单亲家庭，应该能够猜到的才对。
“抱歉。”
“没事，都过去了，而且那个时候家里人也都骗着我，等我长大之后知道真实情况的时候就已经难过不起来了。”
荼蘼叹出一口气。
她这句话让我一时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竟和她已经拉开了好远一段距离。
不过我又想起了刚刚的一幕，终于是忍不住又跟上去问道：
“话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问吧。”
荼蘼转头看了我一眼。
“这个问题其实困扰我很久了，那些人明明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为什么要那么怕你？你背后是有什么势力吗？”
听到我的问题之后荼蘼竟停在了原地，让我都没反应过来。
“主要是因为我妈妈那边，确切来说是我外公的原因。”
荼蘼在这里想了大概半分钟，才接着说道，
“我外公祖上在军阀时期便是军官，后来到他本人在那个年代混上了黑道，别说白土山了，就是小半个澜星城都得对他毕恭毕敬。”
所以这些人都是因为忌惮荼蘼母亲家里的势力才会这么害怕的么？
“然后外公的女儿，也就是我妈跟着我爸一个读书人好上了，我爸和我妈的家人关系一直都很冷淡，但是他们夫妻俩一直很相爱。”
“不过外公和外婆都很喜欢我，所以在我妈走后就把我接到这里过日子。”
“后来外公也在我三年级的时候走了，他的势力现在是由我的舅舅接手，只是大家都知道外公为人仗义，对村里很多人都有恩，所以即使到今天也是相当尊敬他。”
“而大家也都知道外公最疼爱他的外孙女，所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荼蘼说到这里长叹了口气，可能也没想到自己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
“我明白了。”
从头到尾认真听完之后，我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我的秘密你全都知道了。”
荼蘼背着手走到我前面，然后转身以一种难以言表的表情看着我。
“所以呢？要问我的故事了吗？”
我笑着和她对视。
“才不要，”
荼蘼竟然是拒绝了，回头自顾自地往前走，
“反正看你这样子也只能讲出和我差不多的故事，难过的事情还是少去想比较好。”
真是有意思的说法，一时竟让我觉得相当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