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陆知言紧紧盯着那杯水。
“如果不喝呢？”
江晚：“我也带你回家。”
但不保证会做出什么。
陆知言听完脸更木了。
江晚：“喝不喝？”
陆知言扶了扶护眼镜：“你确定你没有在里面给我下药？”
“什么药？”江晚嘴唇动了动，“会让ai宕机的那种药吗？”
“世界上有那种药吗？”
陆知言：“没有。”
江晚心下已经了然，端着自己那杯水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一直到下班时间，陆知言都没有喝那杯水，本来打算趁江晚不备偷偷溜走，结果却被死死拽住了衣摆。
在陶彩妍八卦的眼神里，陆知言被迫、视死如归般跟着江晚走出了研究所。
飞梭车上，陆知言垂死挣扎，“亲爱的江副组长，我觉得我去最近的酒店就可以了。”
江晚把飞梭车改成智能驾驶，道：“这套衣服穿两天了吧？是不是该换一下了？”
陆知言抬起胳膊，放在鼻前闻了闻，“还好吧，要不我们去最近的商场？那里也能买衣服。”
江晚盯着他，“你有钱吗？”
陆知言：“……”
车内一时静谧。
秉承着交通规则至上的准则，飞梭车的智能驾驶在市区里速度都设置的不高，所以有时候显得像在路上晃悠悠一样。
江晚与陆知言眼下也是。
飞梭车慢悠悠的行驶在市区的马路上，映照着夕阳的余晖，给人美好宁静的感觉。
但车内的氛围却完全相反。
紧张之下难掩心虚，紧接着想要逃离。
当然，如果能逃掉，早就逃掉了。
更何况，有些人最开始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陆知言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干。
虽然他并不需要水的滋润。
“要不江副组长您好人做到底，先借给我一些？”
江晚：“我怎么就那么好呢？”
车内更加静谧了。
陆知言坐在副驾驶里的身板僵硬，脊背直直的挺着，“这件事吧，它其实是这个样子的……”
江晚打断他，挑起另外一个话题，“昨天中午的面好吃吗？”
陆知言回忆了一下，道：“好吃。”
江晚点点头，“什么味道的？”
什么味道的？
细面，上面漂浮着一层红色的油。
陆知言斟酌了一下用词，“香辣？”
昨天点单的时候，陆知言从头到尾没看菜单，全程都是陶彩妍把握的。
江晚无情揭穿：“酸汤面怎么会是香辣的味道呢？”
捂不住了。
陆知言想。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都当着她的面刻意吃了一口面，按道理来说，她应该不会怀疑的。
距离江晚住的别墅小区越来越近，她看着陆知言身上的衣服，“职业习惯，观察的比较仔细，昨天给约克收拾客房时，发现亲爱的陆ai衣橱里少了一套西装和风衣。”
她模仿着他的用词，在人称前面刻意加了一个前缀。
陆知言却突然不敢受用。
他前两天不声不响搞了个大的，现在突然开始忐忑起来了。
冬日天短，飞梭车滑进小区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西边的天空自地平线起，由红色像黑色过渡，江晚把飞梭车停在地下车库的功夫，那抹红色也几欲消失殆尽。
她和陆知言一前一后从车库里走出来。
“你想念我么？”
庭院围墙边的矮树被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响声，江晚没有听清，回头：“什么？”
陆知言落在她身后两步的地方，“我说没有我的那一晚上，你有想念我么？”
院内的路灯在两人踏进来的时候就自动亮起了，江晚站在路灯下，“时间太短了，没来得及。”
陆知言顿时有些遗憾。
月牙悬在西边更高一点的楼顶之上，别墅小楼里亮着灯，不一会儿，便有一道矮矮的身影出现在窗户边。
“江江，陆！你们回来啦！”
是约克，两人早上上班的时候，这小家伙还在睡着，便没有把他叫醒，而是留了便条给他。
“进屋了。”
江晚走在前面。
约克惯不会委屈自己，在江晚这里也是，冰箱里放着许多专门为他准备的食物和零食，现在被消灭了不少。
不过这小家伙在自己家吃东西可能埋汰一点，到江晚这里还算干净，吃过的包装袋都扔进垃圾桶了，屋内也很难找到食物的残渣。
江晚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有种养儿子的错觉，“晚饭吃了没？”
约克十分自来熟，“没有，我想吃甜虾，可以吗？”
江晚看了一眼陆知言。
后者脱掉风衣，“我先去换套衣服。”
约克的母亲一连出差好几天，小家伙今晚还是在这里睡。
小孩子觉多，晚饭结束后，他便一副困倦的模样，江晚督促他洗漱后，终于坚持不住，趴在陆知言怀里眯上了眼睛，最后进屋都是被陆知言抱进去的。
客房的门从外面被关上，整个小楼除了供暖设备运作的声音，一时安静无声。
陆知言穿着一身居家服，看着江晚突然来了句，“我现在是有身份id的人了。”
江晚，“你知道左修是ai吗？”
陆知言走在她身边，棉质睡衣几次都差点碰上她的，“开始只是猜测，后来知道的。”
江晚站在自己卧室门口，“左修也有身份id，但我知道他是ai之后，已经放弃和他在一起了。”
换言之，陆知言也是ai，结果不会和左修有什么两样。
“不一样。”
陆知言摇了摇头。“左修理解人类的情感靠计算，而我靠共情。”
“共情？”江晚挑了挑眉，“是我理解的那样吗？”
共情，人类具备的情感能力之一。
江晚的睡衣衣袖比较宽大，现下被陆知言扯出一角，她听见他的声音在上面一点的地方响起，“不关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我除了孩子，其他的都能做到，理解你的情感，回应你的情感，并给予你我的情感，而且我现在有身份id，可以长久的、合法的和你在一起。”
江晚覆在他的手背上，一点点把他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拂下去，“陆，不要闹。”
“我没闹。”陆知言反手抓住她，十指相扣进去，“我很认真。”
仿生材料做成的皮肤触感真实，还带着一些温热，不会让人有不适感。
但是……
江晚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手抽回去，“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和一个ai在一起。”
高中时期的意外，远不止磕伤膝盖那么简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害者总是会习惯性的逃避自己最惧怕的事物，所以江晚关于那天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不清。
梦里，那个失控的ai在把江晚推倒在地后，便被赶来的研究员控制住了，随后自己和单车后座的男生被送去医院处理伤口。
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晚总觉得那天还发生了很多事。
也是从那天起，江晚的记事能力变得越来越差，她会在看到一个场景或者物品时，脑海里莫名其妙闪过另外一个画面，也会觉得很多事情仿佛已经发生过一遍。
与此同时，她也忘记了很多事情。
一些重要的、不重要的，都渐渐开始忘记。
这些事情就像蝴蝶效应一样，开始影响她的学习和日常生活，她会在朋友提起一件事情的时候一脸茫然，继而看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之情。
因为在她的世界里，她不曾经历过这件事。
她也曾在高考后去看过医生，医生说她脑部受过损伤，也就是说，那天她不仅磕伤了膝盖，还磕到了脑袋，但她自己并不知道。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一些“人化”的ai充满了抵触感。
但陆知言是意外。
因为那双眼睛，总会让她不自觉的想靠近。
陆知言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你可以不把我当ai。”
江晚的视线不比他胸口的位置高多少，“怎么可能呢？你的开关就在这里，在象征着人类生命力的地方。”
“我把手覆在别的男人胸口那里，是强有力的心跳，覆在你这里，安静无声，我还要小心一点，会不会一不小心把你的皮肤弹起来，露出一些开关和接口。”
“它提醒我，躺在我身边的是一堆机器零件拼凑而成的人，在逻辑不自洽的时候会逐渐卡顿、出bug、甚至失控。”
“失控的时候有多危险呢？你见过失控的ai吗？”
陆知言垂目看着她，眼睛半掩着，“见过。”
“所以我给自己下过一条最高指令，指令说，在不会对江晚的安全和健康造成威胁的情况下，我才可以对自己的计划付诸行动。”
“指令还说，对于江晚的命令，要毫无理由的服从。”
江晚的手按在卧室门把手上，“那我现在就有一条命令，请收回你想泡主人的计划，我要睡觉了。”
陆知言看着她推开门走进卧室，“为什么？这并不会威胁到你的安全和健康。”
江晚：“怎么不会？它给我造成了心理恐慌。”
她话音落地抬手关门。
陆知言被关在门外。
片刻后，门外传来一声，“不行，收不回去，越收想法越激烈，激烈到我现在就想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