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十五章 善恶两线
耳边是少女急切的呼唤，几缕清淡馨香钻入鼻腔，弄得他鼻尖发痒。
有人将自己搂抱了起来，即使是再轻柔的动作，身体也只能反射回剧烈的痛楚。
嘶——
剧痛与嘈杂在脑海中撕扯。
好吵啊……
四周在光景在闪烁变换，他想睁开眼，却被死命拽住，沉沦在混沌之中。
片片生机，开始剥离了。
陈一时，你别死！
那声音还在喊。
吵死了……
他只觉头痛欲裂。
陈一时，谁啊？哦……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斩了魔修之后，他唤出我的名字，再然后……
记忆的最后，是一尾划破天幕的金色流星。
魔修逃了。
似乎，又闯了大祸，意识中的他在苦笑。
他全记起来了。
温柔地触感从身下传来，他好像落入了某人的床榻，似坠进芬芳陷阱。
意识随着身体一齐下沉了。
冷，好冷。
四周是深入骨髓的寒冷。
哗啦哗啦。
突兀地，响起水声。
潮声？
老余，你来接我了？
他挣脱了混沌，在意识中张开了眼。
哗啦哗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冥海，墨绿色的海浪在他眼前翻涌，溅起冰冷水花。
他如同一只惊慌失措的蝼蚁，轻飘飘地踩在海面上。
呼——
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呼吸急促地望向海面之下，在无法估距的海渊深处，狰狞可怖的参天蛇影正在蜿蜒盘旋。
只是一眼，他就被莽荒妖形给震慑，他猛地抬起头，心中只剩惶恐。
那是…什么…
震惊之余，他在海面之上，瞥见了另一道人影。
那人衣衫素青，独矗在海浪之间，怡然不动。
不可能…怎么会……
惊愕，爬上了他憔悴的神经。
只是一念头，他消瘦身形就飞速朝人影靠近。
他撞破了海浪，抵至人影身前。
这次，他看清了。
那只是一道近乎实质的虚影，海浪扑打，从他身上透体而过。
人影身着陈十一前世的青衫，样貌也生得和陈十一前世一致。
娘的……
陈十一眸中瞪大，不可置信。
人影瞥见了陈十一，令人生厌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人影嘴唇未动，陈十一却能听见声音。
“来了。”
声音淡淡，听不出半点情绪。
“你是什么怪物！”陈十一面色难看，急切出声。
眼前的这道人影无疑是一具未死神魂，陈十一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一人神魂也长得和自己一样。
皮肉可改，但魂魄是与生俱来的。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他是陈十一，那我是谁？
一股恶寒自心底蔓延。
少年快要疯了。
“我是陈十一。”
人影淡然开口。
他妈的！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陈十一面目可憎，想一拳打过去。
“先别动手，先好好听着。”人影声音又传来了。
……
陈十一现在怀疑这东西是不是李明轩变得……
人影手托肘，腕扶下巴，摆出了陈十一常用的思考姿态，他似在酝酿，但陈十一已经听到他的心声了。
“你有没有觉得……这一世，你格外的恶劣，格外的莽撞，就好像，变蠢了一样。”
娘的，骂我是吧。
陈十一捏动指节，跃跃欲试，他现在已经确定鬼影是李明轩的分神了。
别！
人影探出手来，碧绿眼眸径直与陈十一对视。
再好好想想。
陈十一不是一个蠢人，他很早就察觉到了自己情志的异常，前世他虽然恶劣，但也常受到心中善意触动，有些底线，有些克制。
现在回想起今世的种种，他好像真的变蠢了，或者说，更加放肆了。
不计后果，不计代价。
他眼眸一凝，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
“你是说…”
他习惯性的张口，但人影却先一步的点头。
是的。
碧绿人影虽薄唇紧闭，心中想法却一字不落地递了过来。
“我们都是陈十一，陨落之时，有人将我们劈开，一分为二。”
“所有恶劣的，凶戾的，都留在外边。”碧绿人影指向少年。
“纯良的，理性的，都留在了里边。”人影点点了自己的胸口。
难怪……
陈十一微垂眼帘。
如果是这样的，先前发生一切，都说得通了。
自己对冰坨子的情欲，对曦云的怯懦，对李明轩的不尊，还有，祭出碎玉的狂傲。
但是。
“为什么呢。”少年抬起眼眸，语气疑惑。
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他发现他能洞悉人影的所有的即时想法，二人对话，如同自问自答。
害——
似叹了一口气。
人影徒留冰冷的青眸望向脚下的海渊，那里面是恐怖的妖形。
“我们都不知道，甚至，在重生那刻开始，我都没有醒来，识海里没有我的位置，我一直被挤兑在角落，昏昏沉沉。”
刹那间，碧绿人影所有的记忆与意识涌向陈十一。
“直到，我们吞下那枚金丹，直到那枚金丹落入灵府，我第一次惊醒，被吸入金丹之中，窥见了它的全貌。”
人影的意识突然颤抖，陈十一与他本为一体，感同身受之下，也战栗起来。
“那根本不是金丹，那是一枚大妖魂壳，有人算到了我们识海之中还有一魂，借由我们的善意撑起莽荒妖形，它在借我们的道，篡取我们的生机！”
“你的意思是……”
陈十一抬起眼眸，里边是藏不住的恼怒。
“我们被算计了……”
“我们被算计了？！”
两魂异口同声。
呵。
好大的手笔。
陈十一冷笑。
回顾往昔，直到今日，他终于在一片泥泞之中挖出了半数真相。
原来，自重生那刻开始，这就是一场高位者铺就的大局，重生，换壳，取丹，炼化……
切我善意缚凶意，借我生魂养妖形。
王八蛋……
敢算计到你爷爷头上。
他眉间紧蹙，心有火起。
意随念动，冥海内的惊涛又壮大几分。
嘘。
人影作指传意。
他指了指冥海之下。
“那东西还在。”
陈十一止住心火，也随着指向，望向深渊。
他不必多问了，二魂的意识记忆已经彻底相通。
他默默整理起现有的信息。
自己吞入的是一尊已死的大妖魂壳，有人想要依靠陈十一的魂魄来温养妖形。
背后那人城府深沉 ，将陈十一神魂一分为二，坏十一掌控身躯，好十一用来抑制大妖凶意。
他的手段极有造化，二魂分离，如同再造，未有半点分离隐伤，只分作善恶两半，即使二魂相见，也没有再合迹象。
从好十一的记忆读到，那枚金丹还在灵府中静静地躺着，准确的说，好十一的位置就在那里。
妖丹已经在他的身躯里彻底扎根，以至于陈十一原本识海变作了眼前冥海，冥海之下还多了那参天蛇影。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大妖的确已死，现在体内妖邪凶意全由好十一掌握，如此看来，背后那人倒像是给陈十一送了一份大礼，代价就是善意被剔除。
但陈十一一点也不领情。
他厌恶这种命运被掌握的感觉。
他隐隐约约已经猜到是谁做的局。
应该是那日的仙人。
还有……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中年道人的脸。
李明轩……
我超你妈！
如果不是李明轩，陈十一根本不会想到借妖丹运转假丹之术。
他绝对脱不了干系！
陈十一咬牙切齿，目中喷火。
他现在想冲回上清宗，厉声质问老登，也想打上云霄，去扒了那黑心仙人的皮。
但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相比与前世，他还是太弱，要是化神修为还在，他已经去找李明轩自爆了。
恼怒之后，徒留无奈。
他落寞的垂下头，审视起眼下。
妖丹的威胁似乎不大，有时候还能凭次助力，目前最要紧的，是找到二魂融合的办法。
说实话，他讨厌这种缺失善意的感觉。
褪去缰绳，像是荒野中狂奔至死的野狼。
他正抬眼盯上碧绿人影，心中忽然有了一跳脱想法。
好十一自然懂他的心思，抬手道。
“我们现在的情况很混乱，有时候的确需要另一种称呼。”
“好了，现在，你叫陈十一。”好十一指向坏十一。
“我叫陈一时。”好十一指向自己。
嗯。
陈十一满意地点点头。
孺子可教。
身躯那边忽得有了反应。
陈十一面色一变，神色诡异起来。
陈一时也有察觉，常含冷静的青眸头一次显出无奈。
啧。
陈十一撇撇嘴。
卿妮子又在干嘛。
陈一时摇头叹息。
“你该出去了。”
“回见。”
他挥挥手，像是在与老友作别，转身撞向墨绿的汹涌。
冰冷的波涛打向了有形的陈十一，将他送回现实。
眼前没有刺眼的光，脸上传来一阵织物的摩挲感，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正压在他的面上，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尽力吸气下，只嗅到一股奇异香气，那是独属于少女贴身衣物的气息。
他目光转动，正瞥见了一紫发少女正行无礼之事。
卿凄凄这妮子，不知为何，丢开了绣鞋，一只包裹在细腻丝绸中的小脚直往陈十一脸上磨砂，像在挑弄豢养的宠物。
少女面染红霞，轻声嘶气，瑰丽紫眸中是满溢的迷醉。
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