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二章 故人
茂林修竹，春风和煦。
少年将头埋进清澈见底的河水中，像一头饥渴已久的黄牛，贪婪地饮水。
呼。
陈十一抬头，惬意得抹了一把脸。
“舒服。”陈十一长舒一口气。
距离上次被独角魔狼逼入绝境已经快过去半月了，白若漓相当豪爽的给他丢了两瓶续断丹疗伤，要知道那东西丢到市场上可都是价值四五十块下品灵石的好货，抵得上陈十一一两月的资源了。
真是个富婆，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敲她一……不对，应该是好好感谢白师姐。
陈十一嫌弃地抽了自己一耳光，这具身体怎么回事，前世自己那般光明磊落，怎么会生成忘恩负义的想法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白师姐确实好看，就是性子太冷了，特别是她那双腿，啧啧，浑圆挺拔，多一分肥硕，少一分消瘦，当称下院一绝啊。
啪！
又是一耳光，陈十一扶额汗颜，陈十一啊陈十一，我怎么上世没注意到自己是个贪财好色的活畜牲呢？
自嘲之余，陈十一暗自思索，不会真是这具身体的原因吧，因为还未筑基，自己未修出灵识，新的身体还没有仔细探查过，只知道这副身体经络体质与陈十一上世极为相似。
重生本就匪夷所思，新的身体体质与上世相似也暂且不提，现在自己的情志也在潜移默化的变化。
陈十一心中发冷，这副身体，不会是夺舍来的吧。
修行界多有传闻，有些元婴修士寿元耗尽，就想剑走偏锋去寻一副天资不错的躯体施展夺舍之法，可这种法术有伤天和，为天地所不耻，成功率极低，失败也将面临魂飞魄散的惩罚，就算你夺舍成功，大概率也会受因果影响，精神失常，被这副身体潜移默化成另外一个人。少有浸淫此法多年的大魔才能在夺舍后安然无恙。
陈十一思绪万千，恨不得现在就剖开丹田，敲开脑门，看看里边住的是什么魂，什么魄。
啪。
再把头埋进河水中，冰冷的触感让陈十一止住思绪。
重生之后，多是诡异，现在想再多也只是自生烦恼，还是老老实实修行，早些筑基吧，陈十一心说。
陈十一起身，甩甩衣袖，顺着河道向上游走去。
他已经沿河走了数日，没有寻到一丝一毫熟悉的痕迹，百年前他在落霞山逗留了十几年，他记得当时在河边建了一座洞府，说是洞府，其实只是一间破茅屋，平日里就在旁边种些灵果，师妹常来看望他，说是看望，其实也算嘴馋了觊觎陈十一栽下的灵果。
“师兄，你这灵果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熟啊。”顾曦云蹲在田边，扭头望向正在费力垦地的陈十一。
“快了快了。”陈十一抹一把汗，这死灵田坚硬如铁，手中的锄头都要被他敲坏了。
陈十一埋头苦干，没注意到顾曦云的纤纤玉手已经伸向了略显青涩的灵果。
“呸呸呸！师兄，你是不是搞错品种啦？你这灵果怎么比牛鼻子长老的丹药还要苦啊！&34; 顾曦云紧皱着眉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瞪得浑圆，原本娇俏可爱的脸庞此刻却因为口中苦涩而扭曲成了一朵可怜巴巴的菊花。
“该当如此。”陈十一淡定自若。
这妮子没事去往自己这边跑，自己替她挨师叔骂不说，平日里还喜欢祸害自己种的瓜果。好不容易和院内长老讨了点灵植种子，心想凭借听风诀引导生机本事，种点灵植药材拿下山换点生活费，你可倒好，全给我吃了，陈十一咬牙切齿。
“苦点好啊，多吃苦的，苦能败火。”陈十一悠悠道。没注意到少女已经濒临火山爆发。
“师兄坏蛋！不理你了！”顾曦云别过头去，把脸埋入双膝，隐有啜泣声响。
完了，陈十一大呼不好。
他悄悄的靠近少女，伸首探视道。
“真哭了？”
少女抬起头，一双美目水雾朦胧，两行清泪自微红的眼眶滑落，贝齿紧咬着嘴唇，佳人啜泣，叫人心生涟漪。
陈十一哪顶得住这个，一转刚才淡然的模样，苦笑道。
“姑奶奶，算我错了行嘛。”
顾曦云抿了抿殷红的嘴唇，似乎尝到了泪水的苦咸，心中更苦，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看陈十一。
“别啊。”陈十一只觉压力骤然增大。这要是被师叔知道了她家宝贝弟子在我这受了委屈……
陈十一根本不敢想象后果。
他绕了一圈，死皮赖脸地蹲在顾曦云身边，恳切的说道。
“曦云，师兄知道错了，喊打喊杀，你至少给个准信吧。”
听见陈十一直唤自己的名字，顾曦云心头柔软的地方轻轻一颤，但很快就被另一道冰冷压下。
顾曦云檀口微张，略带着哭腔说道：“师兄……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陈十一看着顾曦云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忽得丢了神，只是怔怔得看着。
“我就知道……”见陈十一不做答，顾曦云泪水夺眶而出，酸楚更甚。
这一哭，哭得陈十一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他赶忙扶起顾曦云的脸，伸手轻轻擦去少女眼角的泪水，柔声说道：“师兄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你一直都是师兄最喜欢的师妹，在我心里，你和别的师妹师姐都不一样。”
陈十一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
“真的？”顾曦云止住泪水，面带惊喜的望着陈十一，秋水双眸中是肆意生长的爱意。
“真的。”陈十一温柔得俯视着顾曦云的眼，不敢脱离半寸。
顾曦云被望得有些痴了，羞答答得低下头，娇脸上喜色难却。
她在心中默念，曦云啊曦云，你听见了，师兄说他最喜欢的就是你，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现在可是好机会，有什么想说的就都告诉师兄吧！
陈十一见事态好转，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哄好了这妮子就少挨师叔一顿打。没想到顾曦云下一句话直接让陈十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少女顿了顿，似下了莫大的勇气：“那既然师兄这么喜欢我，我嫁给师兄可好？”
少女的眸子里满是爱意，她羞涩不已，但还是鼓起勇气翘首以盼，静静的等待心上人的回应。
陈十一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这对他来说这是一个死局。
拒绝顾曦云的表白，少女心碎，其背后的师叔就会大发雷霆，从此整个上清宗就再也没有他陈十一的容身之所。若是违心答应了她，就会耽误少女一生。陈十一知道他对顾曦云并无爱意，或者是说他不懂情爱，他只将顾曦云当妹妹对待。
陈十一想把这段心思原原本本得讲给顾曦云听，但他知道这种方式对少女来说与前者并无差别，他陈十一还得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果然，还是不行吗？”少女嘴角扬起凄丽的笑，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正欲离开这个伤心地。
陈十一，你他妈做点什么啊，你师妹眼睛里要没有光了！
陈十一毅然决然地抓住少女纤细的手，视死如归道：“等等。”
顾曦云强撑起笑颜，眼角浸出的泪光盖不住苦涩：“师兄已经不必多说了，曦云已经知道了，是曦云配不上师兄，平日里是师妹天天叨扰师兄，师兄其实早就嫌我烦了对吧，对不起师兄，曦云以后不会再来烦师兄了……”
“你先听我说！”陈十一眉间隐有一丝怒色，顾曦云还从未见陈十一发怒。
陈十一脸色紧绷，严肃的神情下心里已卷起滔天巨浪。
他双手紧握住少女柔弱的肩膀，正欲讲话。
“师兄，轻点，疼。”少女被捏得有些难受，娇嗔道。
“对不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陈十一松开了手，随即似水柔情般望着顾曦云的脸，“师妹，你其实知道我当初上山是走了后门的对吧。”
“嗯，师兄当初没有经过入门考核，直接落坐后院。”少女点点头，“但师兄天资聪慧，算不上走后门吧。”
“这就是我想说的，”陈十一严肃穆然，故作神秘的说道。
顾曦云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温婉可爱的脸庞上满是好奇。
“其实，”陈十一顿了顿，怅然若失道，“师兄自幼患有隐疾，三魂六魄各有缺失，天生短命，大能说我此生若不能突破元婴，再聚魂魄，恐只有四五十年的岁月可供蹉跎。
我上山并不是为了求仙问道，只是为了苟活。”
陈十一叹了口气，装出一副落寞神伤的样子。
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师妹为妙。
他上山确实有蹊跷，不过是与言真有关，但那些都是后话了。
顾曦云听闻此言，迫切的握住陈十一的手：“师兄天资过人，定能突破元婴，解了那寿元桎梏。”
上钩了，陈十一心中暗笑。
陈十一摇头苦叹：“修行一途，哪有什么说定了的，也许今天我站在这里陪师妹玩闹，明天就因隐疾殒命了。”
“不行，我不想让师兄你死。”少女哪懂陈十一的心思，只觉得爱人横遭大难，心如刀割。
“我知道我知道，”陈十一撩起顾曦云耳边的长发，轻声细语道：“我也想一直陪在师妹的身边，我也想看着师妹开开心心的长大，我想得太多了，我甚至有时候在思考是不是太贪心了。
有这样一位温婉可亲的师妹，我居然还奢求其他。我是一个将死之人，为了留在挚爱的时间多一点，我拼死修行。师妹的情意，我已经收到了，我迫切的想回应师妹的爱意，但是现在的我不配，我的生命时刻都在流失，我不能对一个我爱的人撒谎。
我想某一天堂堂正正的站在爱人的身边。所以，师妹，能不能，等我元婴再论此事。”
“嗯。”
顾曦云早就泣不成声，她扑进陈十一的怀里，娇小的身体微微颤抖，如一头受伤的小兽。
她完全沦陷在陈十一的甜言蜜语中了，殊不知陈十一的话语里漏洞重重，他陈十一真是什么勤加修炼的人吗？他要是真有顽疾，他师父可是掌门，会无动于衷？
感受着怀里的温香软玉，陈十一惴惴不安，自己为了眼前的苟且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欺骗小女生。
罢了罢了，等师妹稍长些年岁，再与她讲。
到时候自己可能已经不在上清宗了，等到了岁数师妹自然会明白的，小孩子哪懂什么情情爱爱啊。
那时的陈十一并不准备在上清宗久待，也不知道他今天的几句胡话会引出多大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