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陈年旧事
“所以……”,周否拨弄着手中的陶制酒杯,沉吟道:“林叔儿子的死与这所谓的冲兵对杀有关。”
孔方为周否满上一杯春醪,浊酒入杯,周否看着杯中酒面泛起的小泡泡,莫名心中有些烦躁。
孔方并未察觉,眉头微微皱起,原本弯而下垂的眉毛却显得直了,他叹道:“小哥,前头我说北境未有善人,好人云云……总体说其实不差,但也有例外。”
周否愣神道:“林叔儿子?”
“嗯。林巩,林叔的儿子,便算是这样一个人。”
孔方看向远处的林叔,虽然发须皆白,身形已有些佝偻,但依旧在热情爽朗地接待客人,同客人攀谈。
他继续说道:“林叔年轻时的确是百夫长,且他师父是军中的一位密探,地位颇高,对林叔颇为照顾。”
“林巩是林叔独生子,自然爱护有加,也想着在军中为他谋一份前程,便带林巩也入了北岭长城军中。”
“和其他兵士不同,他很少去……同流合污,做些不合道义的事。有林叔护着,也没人对他怎样。”
“要谋前程,最快捷就是冲兵对杀。林叔费了好大劲,才在一位千夫长那争取到一次冲兵对杀。本以为交代了林巩待在那千夫长旁边,等回来便分些军功就好。”
“没想到……”孔方摇摇头,“林巩回是回来了,却是有些疯了。”
“如何说?”
“我也是听闻,并未实际看到……他回来时,就一直念叨‘都疯了’、‘怎会如此’、‘原来是这样’这些话语,之后还和林叔大吵了一架。”
周否皱眉道:“孔方兄,林巩说的话可否具体点?”
“小哥也觉得不对劲?”孔方使劲想了想道:“有一句好像是‘原来我们所有人都是罪人’。”
“林巩的性情众人都是知道的,开始也没太当回事,只当他是受了刺激,缓一缓就好了。那成想……”
孔方语气很是凝重:“他竟然去刺杀镇北大将军冯英龙!”
“北岭长城军的统帅,四品高手,朝廷的五位‘镇’字号将军之一。”
孔方指了指天:“冯家军镇的冯便是冯英龙的冯。可以说,这位镇北大将军就是北境的天。”
孔方将碎肉塞进馕饼里头,吭了一口:“也是那时所有人才知他居然已经是从四品了。以前从未有人知晓,可惜少年英杰。”
“后来?”
“因为他先前的疯言疯语,我们只当他是受了刺激,看不惯这‘冲兵对杀’之制度,才想去刺杀冯英龙。毕竟林叔将他保护得很好。”
“所以啊,以军中制度,这番绝对是犯了大事,冯英龙几人将他杀了挑不出毛病;但就我个人来讲,只道是可惜,他其实算不得犯事。”
孔方有些伤感。
“鉴于林叔和他师父在军中颇有威望,冯英龙只是罢免了林叔的百夫长,其余并未追究。”
“只是……出了这事后,林叔备受打击,精神便是错乱了。他不记得军中之事了,只逢人便说自己儿子犯了事,又死在伊利汗国手里。”
孔方看向周否:“林叔以前的性子并非这般热忱,这只是在开了客栈之后才这般。我们觉着……”
孔方用手比划着。
周否接道:“像是回到了少年的性情。”
孔方点点头:“是了,逃避二字。没有办法的事。”
听完这些,周否方才了解了林叔的故事。若事情如孔方所言,确实是个令人悲痛的。
周否心情有些压抑,看来之前的烦躁是延续了,捉弄萧麦子的趣味已然不见。
他不禁又想到了山海玉的出世和《肖羊传》里的谶语:山海玉出,天下乱。
不过……周否思忖道,孔方讲述的故事有很多细节并未提及,像是故意错漏了一般。
并且孔方和林宝强交情甚好,只不定其中便有引导。
于是,念头转动,周否故作皱眉,手指轻敲桌面:“孔方兄不觉着你所讲述颇有不连贯之处?我如何信你所说?”
孔方笑道:“只是陈年旧事罢了,若有遗漏自然难免,小哥何必在意?信与不信都无妨,来,喝酒。”
他就着春醪酒,咬了一大口馕饼。
“小哥把盘里碎肉夹入馕里,再蘸点酒,味道不输山珍海味。”
周否见孔方吃着正香,便知他是回避自己的话题。
这很有问题,因为孔方说的乃是“陈年旧事记不清”而不是“不知晓”,说明这里头肯定有隐情。
以周否的心智,不难猜出孔方是在向他传递某种信息或做铺垫。
周否深深地看了一眼孔方,孔方像是察觉到周否的目光,也只是笑笑。
正在周否思忖间,只听背后传来一好听的女子声“否哥”。
他转头一看,正是萧麦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