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下已除夕
王虎离开红城后半月，雍和三十六年的除夕如约而至。
岁月无痕，不知不觉已经是雍和元的第三十六个年头了。
三十六年前，当今龙椅上那位便在除夕日登基。
先皇终究还是没有撑到新年，所以雍和皇帝登基那日还是先皇的年号“明德”。
当今圣上乃是初一改元为雍和。
因此，当今圣上周睿是本朝唯一用过两个年号的帝王，虽然只有一天。
先皇驾崩得有些莫名其妙，当今圣上昭示天下尽孝先皇，因此没有换元。
但坊间流传说当今圣上是因为愧疚和害怕……
不管怎样，这件隐秘之事经历三十六年的尘沙掩盖，也已经说不清了。
……
大景的除夕正是年味最浓的时候。
苍生百姓可不管大人物们的尔虞我诈，凭谁当皇帝，日子还是要过活的。
除旧迎新，无论这年是顺遂还是坎坷，终究是要好好地收尾，以盼来年。
农户们祈祷风调雨顺，赋税减轻。
流民们希冀工作顺利，薪资高涨。
商人们盼望财源滚滚，一路平安。
政客们许愿遇见贵人，节节高升。
学生们祈愿金榜题名，锦衣回乡。
……
而江湖中的人们，有家回家，有帮回帮。
说是漂泊无定，可谁还没有一个归处呢？
城镇的客栈早早空了。
楼前屋后的道路不再能够看见新鲜的车辙痕迹，也许在某个早晨或夜晚才能够听见某游子急匆匆赶路的马蹄声。
“江湖儿郎江湖飘，一到除夕亦归乡。
游侠书生走镖客，盗匪流商有孤郎。”
在街上或乡里逛着的大多都是本地人，见面都互道“许久不见”，“财源滚滚”云云。
老乡们之间总是亲近的不是？
大家围在一起聊天嗑瓜子，当某位亲戚说到在外的新鲜事，什么狐儿大侠劫富济贫，却是差点被官府抓住……就引的众人惊叹连连。
大景风气开放，女子并无前朝不能抛头露面的说法。
只是较男子来说，束缚依旧多一些。
她们忙碌着准备饭菜年货，闲下来时也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些女子间的体己话。
小孩子们最是兴奋，压岁钱是习俗，是不可少的。
而那些父母在外的孩子，在父母回来后，也是冲上去紧抱住。
然后再搜身，看看有无带来小礼物。
……
一处破庙里，篝火燃烧着。
四周黑暗破败，一名男子坐在篝火前，浮动的火光虚幻的影子映在他面庞涌动。
他右手捉着一烧火棍，随意地拨弄着火堆。
这是王虎离家的第十七个年头。
他已经三十六岁了。
他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周静得出奇，王虎甚至可以听见远处州城点起的烟花绽开声。
他闭上双眼，曾几何时的除夕，他也曾和父母看过烟花，也曾与她送过年货，也曾和兄弟们把酒言欢，划拳打闹。
……
杏花楼除夕也是闭门的。
杏花楼，五楼。
慕云清坐在一张老樟木桌子旁，点着一盏琉璃灯，一手托腮，静静地看着一本书。
吱呀～
陈旧的木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正是杏花楼的说书先生慕一柳，在外化名刘暮。
“小姐，贵宾们的除夕礼已经送完。”
“回礼的单子老头我已经记好了。”
慕云清放下书本。
“多谢慕叔了。”
她起身为说书老头倒了一杯热水。
老头慈祥一笑。
“这是老头我应该的。”
“慕叔，这是我们离家几年了？”
“小姐，七年了，我们接手杏花楼已经七年了。”
说书老头微微一叹，老爷不知多想小姐啊！
“慕叔，离家在外，就如烟花……”
慕云清推开暗窗格，这是特殊材质，从里可以清楚看见外界，从外往里看却是和墙面融为一体。
恰巧，一朵烟花在空中绽开。
“短暂易逝，但绚丽多彩！”
说书老头默然。
慕云清思绪万千，她想起了爷爷慈祥的面容和父母亲切的话语，又想起周竹婉还有她那调皮妹妹慕云彩。
只愿来年顺遂……
她默默许愿。
……
齐王府。
齐王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二姐。
周竹婉瞥了他一眼：“怎么，我快马加鞭地来你这吃个年夜饭，总盯我看作甚？”
齐王笑笑，心中却是叹息：也不知父皇为何如此，以二姐的倔强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齐王举杯：“大景万载，吾皇万岁，来年安康！”
齐王府众人随之举杯：“大景万载，吾皇万岁，来年安康！”
周竹婉举杯不言，一饮而尽。
……
溪畔小茅屋里。
沈敬安喝得醉醺醺的，王语芊脸庞也是微红。
他们碰杯：“新年快乐！”
相视一笑，在不言中。
……
红城胡同巷子。
周否嘴角不自觉地抖了抖。
不知怎么，胡同巷子的人都知道了他除夕之后要出城。
他本来是没说的。
结果一堆老头子老婆子大叔妇人在他饮酒自酌的时候一齐涌入，把他吓了一跳。
也许是莫墨说话声音太大了，嚷嚷个什么劲。
他看向一位喝醉酒在地上撒泼的老头，他也严重怀疑是这个算命老头给算出来的。
他又看向另一个姿态优雅的老妇人，心想也可能是陈老，她的天视图可不简单，有可能……嘶，很有可能！
他无奈地以手抚额，心里却是涌起一阵温暖。
他走出屋子，仰头看向时不时亮起烟花的漆黑天空。
屋子内传来欢声笑语，灯光透过门扉，打在青石板路上，泛起淡淡的辉泽。
待了一阵，他听见屋内传来粗犷的喊声：“小屁子，快进来！”
周否悲愤转身，挺拔修长的身姿微微颤抖。
好你个老刘，你不是会玩火吗，还这样叫小爷的名字？是“否”，不是“屁”！
好好好，你不是会耍火吗，待会拿你放个烟花！
……
不多时，在一阵激烈打斗声后，红城中央的胡同巷子里升起了一朵极为庞大璀璨的烟花。
众人震惊不已。
“哈哈哈，老刘，火功不错啊！”
“哟，这不是烟花刘吗？”
“怎么以前没有想到呢？小否子，有你的啊！”
顿时，一道道赞许的目光向周否投来。
周否无视了刘老头吃人般的眼神，低下头，谦虚地笑了。
……
世上有悲欢，人间总别离。
团圆烟火味，天下已除夕。
（第一卷【风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