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后来的事实证实了顾裕华的预言。
1931年9月18日，日军夜袭东北军驻地北大营，悍然发动侵华战争。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那个时候的顾裕华还在学校里上课。
听了顾裕华的话，每个人的脸色瞬间紧绷起来。
外人只知道顾家少爷去南京读书的，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几个月顾裕华向家里透露了不少关于世界局势和国内局势的消息，这样的预测也显然是在经过仔细精准的猜测之后得出的结论。
顾裕华看着众人难看的脸色接着说了下去，“去年下半年，小胡告诉我的消息中最重要的就两个，一个是美国股市崩盘，世界经济萎缩，另一个就是唐生智反蒋。”
顾丰年严肃的看着顾裕华，“你接着说。”
“美国的这个股市崩盘导致的经济萎缩必然会导致世界政局动荡，这为日本侵华提供了可乘之机。”说完之后顾裕华顿了顿。
“而唐生智反蒋，这也说明目前各派军阀实际上是不服政府的，军阀之间的斗争可能在今年或明年发展的更加严重。国内混战就顾不上日本人的侵略了。”
“你大伯一家都在美国，前段时间来消息说那边局势很是混乱。唉，这个世道怎么就不能太平一点呢。”明春瑜低声说着。
这次的谈话让众人心中更是笼罩了一层乌云，顾丰年经常邀请与自己共事过的战友来家中商谈国事，每每都是无果而终。
连顾丰年自己都清楚，像自己这样的一批没有实权，过着养老生活的人又怎么能够改变国家政策呢。
过年前南京的江家再次派人给顾家送上了厚礼，顾丰年很是客气，“你们老爷也太客气了。”
江家的人赶忙接过话，“哪里哪里，顾老爷您客气了。我们老爷说了，很感谢您去年在北平对江家生意的照顾，这点东西不成敬意。”
“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顾丰年和蔼地对着送礼的人说，“记得和你们家老爷转达一下我的谢意，有机会我一定去南京拜访他。”
“好的，顾老爷，祝您和太太、少爷新年快乐。”江家派来的人很有礼貌地送上祝福就匆匆离开。
江家派人来送礼正巧赶上顾裕华不在家，于是再一次错过认识江家的机会。
腊月二十八这天，顾家就简单的摆了几桌家宴，邀请了不少国民党党内左派人士。
中年人聚在一起难免会聊到时局和政治，一个和顾丰年年纪相仿的人不满的絮絮叨叨，“现在的这些人把国民党搞成什么样子了，看着打倒了军阀统一了全国，实际上还是一盘散沙。”
这句话自然在人群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浪，马上就有人接过话，“蒋中正现在做的这些完全与孙先生遗愿背道而驰，与三民主义相悖。国难当头，国民党内还在搞派系斗争，南方剿共还是厉害。他想让民国成什么样子！”
“东北局势那么紧张，日本这个弹丸小国对我中国虎视眈眈，这个时候不放下仇恨一致对外，做好战争准备，还在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国民党迟早毁在他们手上！”
没想到这句话一语成谶，1949年随着解放军的节节胜利，不得民心的国民党反动派最终退守台湾。而这仅仅是不到二十年发生的事情。
看着这一群建国的功勋人物，顾裕华始终保持着崇高的敬意老老实实的坐在旁边听这种人谈论国事。
人人都知道顾家少爷在南京读着大学，也听闻顾丰年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十分重视。
不少人以为顾裕华是一个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但今天赫然改变了这种看法。
顾裕华面对那么多人，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侧着头认真听着每个人说的话，既没有表现出枯燥乏味也没有不满。
等待人们纷纷散去之后，顾裕华才开口，“爹，当年孙先生逝世之后，国共两党是如何走上敌对的？”
顾丰年无奈的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民国十三年一月，孙先生在广州主持了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当时大会通过了党纲、党章，重新解释了三民主义，同时创办黄埔军官学校，训练革命武装干部。”
说完这段话之后，顾丰年停顿了一会。
“陈炯明的叛变使孙中山先生陷于极为困难的境地，所以他决心接受共产国际和中国共产党的帮助，欢迎李大钊等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中国国民党。5月，孙中山先生在广州黄埔长州岛创立陆军军官学校，为建立革命军队打下基础。后来我们和共产党正式开始了合作，你也可以看到两党合作还是干了不少实事的。”
顾裕华很是赞同父亲的这段话，“没错，我记得当年国共合作还挺顺利的，黄埔军校的创办，北伐战争的进行都是两党通力合作的结果。”
说到这顾裕华突然脸色难看起来，“可是…后来蒋总裁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抓捕了不少共产党人。”
“唉！”顾丰年是国民党内主张国共合作的人，听到这也不免发出叹息。“如果孙中山先生没有逝世，就不会有后来的四一二，七一五，国共两党也不会反目成仇。”
这一晚，父子俩讨论了许久才回房睡去。
年三十这天，北平城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窗户上贴上了窗花，门口也贴上了对联，有的人家还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
喜庆的氛围让这座古城洋溢着欢乐和热闹。
顾家更是热闹，大清早顾裕华就起床给屋内外的门上贴上春联，厨房里更是一片忙碌。明春瑜也起了个大早在厨房中里指挥下人们干活。
顾丰年则给家里摆放的祖宗牌位上了香，祈求新的一年全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到了顾丰年这个年纪，也不再求什么大富大贵。
在政坛上大起大落之后，看惯了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和派系之争，现在只求在这乱世中万事平安。
……
顾家多少年来过年都很是热闹。
顾丰年早年在国外接受教育，回国后又和孙中山先生起事，思想上比较开明和先进 因此顾家过年吃年夜饭每次都是准备三桌，所有人一起过年。
这在当时的社会几乎是不可能也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不少人还是有着主仆尊卑观念。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年夜饭也已经准备好。明春瑜也让下人们把菜都端上桌，然后招呼每个人来吃饭。
在一片热闹的氛围里，顾家上下又共同度过了一个年。
往年都是顾丰年先说一番祝福词，但是今年特意让顾裕华代替自己在家里发言。
顾裕华没有推辞，举起酒杯面朝众人，“今年是庚午马年，咱们全家去年一年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度过了，希望新的一年我们大家把日子越过越好，家和国兴旺，幸福如意长。祝福大家万事胜意，幸福安康！”
说完之后，每个人都鼓起掌。随后众人开始互相敬酒，互相祝福。
门外噼里啪啦响着鞭炮的声音，这在乱世之中充满着浓浓的烟火气。
大年初一早上，顾裕华早早起床给家里上下送了祝福后便和贺关霖在街上闲逛。
路上随处可见放完的爆竹以及走亲访友的人。顾丰年由于当年参加辛亥革命，遭到了家族内守旧势力的排挤。
民国建立以后，顾家那些守旧势力以及纨绔子弟后代们因为犯下了累累罪行被处决。
因此，在北平顾家只剩顾丰年这一支在延续，顾裕华的大伯早已全家移民到美国，顾裕华也少了走亲访友这一步。
春节过后，日子逐渐回归平淡。一家子除了在北平老城墙走走，倒也无所事事。
直到元宵节这天，家里又一次热闹一下。
“裕华啊，再过几天你就该回去上学了，在家里多吃点好的。”明春瑜关心着，还往顾裕华碗里夹了很多菜。
顾裕华应了下来，“我知道了娘，你和爹在家也记得照顾好自己，别瞎操心，有一个好的心情。”
顾丰年接过话，“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毕竟现在是乱世，哪里都不太安全。”
“好的爹，我知道了。”
元宵节过完没几天，顾裕华开始返校。临行前依旧是被司机送到了火车站。
顾裕华登上了火车，回头望了望忙碌的，人山人海的站台，心中也有对北平的不舍。
因为放假前和江婉婷说好了返校时间，刚从南京站出来，就看到江婉婷站在广场上人少的地方望着出站口。
顾裕华心中一动，走过去打了招呼，“江婉婷同学，好久不见啊。”
还在望着出站口的江婉婷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迅速回过头，“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啊，我都没看见你。”
顾裕华没有回应，而是问道：“等很久了吧，气温还是有点低，我们赶紧回学校吧。”
江婉婷只是看着他没有动，顾裕华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江婉婷看着顾裕华打趣道，“顾同学，一个寒假没变怎么感觉上学期变帅了啊。”
顾裕华难得脸红起来，“什么话这是，一个寒假还能变那么多不成？”
看着顾裕华脸红了起来，江婉婷更得意了，同时并不打算放过他。
“你…这是脸红了？别不好意思啊小顾，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
“你今天怎么不一样了感觉。”顾裕华憋了许久才说着这样一句话。
江婉婷乘胜追击，“这不是许久看了你觉得你太好看了，想调戏你喽。”
顾裕华闻言脚底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江婉婷看着这副滑稽的样子被逗的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裕华，你也太经不住调戏了哈哈哈。”
顾裕华有点疑惑，“我怎么感觉你一个寒假变得那么…”
“变得什么吗？”江婉婷凑的更近了，看着他的脸问道。
顾裕华被看的不好意思，“外向。”
许久才挤出这样两个字。
江婉婷又一次毫不留情笑出声，“哈哈哈哈哈顾裕华你笑死我算了，那是因为我现在对你很熟了才这样，我只在好朋友面前这样。”
顾裕华看着她那样子，叹了口气，“好了，外面那么冷，赶紧去学校吧，别冻着了。”
“今晚有空吗，请你吃饭。”
江婉婷听了这句话很快收起笑，“怎么，想约我吃饭啊。”
“这不是看你老早就来车站接我，请你吃饭啊。”
“服务同学是我应该做的。”江婉婷看着顾裕华这副样子嘴角几乎控制不住。
“这是拒绝了吗？”顾裕华在心里想着，同时神情迅速失落起来。
江婉婷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变化，心里更是笑得不行。“这顾裕华也太经不住逗了哈哈哈哈。”
随后比较郑重的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吃饭也不是不可以嘛。”
顾裕华立刻抬起头，“也就是说你同意了？”
“是啊，我也没说拒绝啊，虽然服务同学是我应该做的，但是既然有人请吃饭，那自然得去喽。”
“好的，我知道一家店环境还不错，今晚一起去吧。”
“那你单是请我一个人，还是别的人都叫上呢。”江婉婷笑着看向顾裕华。
……
“额……看你吧，叫上他们也可以，人多热闹嘛。”顾裕华想了想回答道。
“那我就不客气啦，叫上我们宿舍其他人喽。”
“好，那我回去叫胡振华，等晚一点我们去找你们。”
“好的，顾同学。”江婉婷很快回应。
两个人打闹一路总算到了校门口，迎面遇到了往校门口走的胡振华。
胡振华看到两人愣了一下，随后笑着，“哎呦，我来的可不巧了，打扰你们了？”
江婉婷立马回道，“哎呦，这不是胡振华同学吗，我也只是为同学服务嘛。”
胡振华显然不信，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人。
盯得顾裕华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了小胡，出去有事？”
“这不是听说你今天回来想着去火车站接你吗，没想到啊，已经有人去了。”
说罢还看向江婉婷。
江婉婷也是直接回道，“哦对了，顾裕华同学说今晚请我们吃饭呢。”
这句话瞬间吸引了胡振华的注意力，“真的假的，裕华要请吃饭啊？”
“对啊，今晚一起吃饭吧。”顾裕华也是接过话题。
“行，那我现在回去收拾收拾，走吧裕华。 ”胡振华招呼着。
“行嘞，走了，晚上见！”顾裕华对江婉婷挥了挥手，“我们到时候去找你们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