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突发事件
那晚的插曲很快被方识晨抛去脑后，周俊柏依然经常过来，而他依然无视、不愿多费精力。
八月下旬，答辩工作已准备完毕，再过几天就得回学校，所以他将更多时间用来陪伴爷爷。
假期最后两天，方家来了不速之客。
上午微风徐徐，方识晨正在后院帮爷爷清洗老帽的龟甲，周俊柏突然赶来、眼底绽露一丝慌张。
很快这人将他拽至一旁，低声克制着：“接到通知，检察院的人今天会来，我们必须想个办法让方爷爷回房间。”
检察院？他瞪大双眼茫然又惊恐，很想询问为什么，可当务之急是瞒着爷爷。
他必须强作镇定，跟着不紧不慢去推轮椅，“爷爷，趁上午没有那么热，我推你去龙湖逛逛吧，听说那边荷花还开着呢。”
方陨似乎察觉到什么，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对着周俊柏，说：“小周，你看你额头都跑出汗了，是有什么事吗？”
周俊柏正想解释，突然，桂芳姨着急忙慌来到后院。
“外面来了六个人，说是找先生和老爷子……”
方识晨下意识一抖，紧紧抓住轮椅，气氛一时安静得诡异。
“……推我出去吧。”方陨有所察觉，反而很沉静。
“爷爷……”他脚步仿佛被定住。
“我来吧，方爷爷您不要着急，有我们和方叔叔在呢。”周俊柏代替他慢慢推着方陨去前厅。
慌乱过后他赶紧回神追上去，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整个交涉过程，方识晨没办法冷静，机械等待“判决”。
他们被告知方文宏是贿赂案嫌疑人，昨日竟已被拘留。
那些人搜遍别墅，找出来厚厚一叠文件，并用封条封上书房、收藏室以及方文宏卧室，直到中午几人才成群结队离开。
方家大宅是方宇成立早期方陨购置，早已转移为方陨个人财产，否则今日定要面临查封……
大厅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方陨才长长叹息、厚重且沧桑。
“小晨，东西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就早些回学校吧。”
他一脸震惊，难以置信：“我不……我要见爸爸。”
偌大的房子再次陷入死寂。
他快要崩溃，却只能克制：“爷爷，我长大了，家里的事我也可以处理。”
方陨不以为然：“听爷爷的话，早些回学校。”
“不。”他低声却倔强。
周俊柏有些惊讶，“方爷爷，你早就知道？”
“方宇是我一手创立，虽然我年近八十、十多年没有管事，但文宏久不归家，我能不怀疑吗？我可没有老年痴呆。”
“爷爷，为什么？”方识晨实在茫然不解，“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长大了想为家里出力，你们却还是不让我知道，我只是想替爸爸分担……”
“尽人事，听天命。我老了改变不了什么，你还小、同样改变不了什么。如果你不想我担心就不用管，回学校好好读书吧。”方陨面容苍老、沟壑纵横，却丝毫不减稳重魄力。
他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和他说同样的话？
“不，我长大了，我一定要为家里……”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方陨从胸腔发出阵阵齁咳，沉闷且压抑。
他和周俊柏皆是脸色一变，立刻扑过去查看，方陨很快喘不上气，脸色发紫。
“爷爷！爷爷！”
惊恐顿时拢紧心脏，他不知所措，周俊柏则立刻拨打急救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被无限拉长，晴朗晌午，昏迷的方陨终于被救护车拉走。
惊惧无措中，方识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仿佛在做一场怎么也醒不来的噩梦……
傍晚，他坐在病房沙发上，大脑被恐惧包裹、失魂一般呆滞。周俊柏在一旁安慰，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方家遭遇变故，方陨常年患有心血管疾病、并有中风史，虽然表面风轻云淡，身体却出卖其真实情绪。
好在经过两个小时抢救，人已脱离危险。
窗外火烧云绚烂热烈，病房却一片死寂。
天色由白变黄、由黄变红、再由红变暗……直至彻底黑暗，方陨没有醒来，方识晨也滴食未尽。
周俊柏劝过多次都没有用，于是默默陪着他挨饿。
晚上十点，方陨缓缓睁开眼，方识晨也终于活过来一般，大脑开始运转、不停小心呼唤着。
“爷爷……”
方陨带着呼吸机无法说话，却无比温柔抚摸他的手背安慰。
大脑神经再也绷不住，他将脸埋在床上无声哭泣。
谁来告诉他，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如何才能见到父亲、又如何让爷爷健康安心……
临近十一点，身心受创的方陨再次睡去。
他守在床前，突然着急去摸手机，却怎么也找不着。
他起身朝门外走去，周俊柏拦住他：“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他着急推开，“我回家一趟，我手机落家里了。”
“我带了手机，你有急用吗？我送你回去吧，今晚我守在这儿就行。”
“不用。”他直接拒绝，“我很快回来，麻烦你帮我守一小会儿。如果你忙可以先走，我让护士看着。”说完不等回应、快速走开。
周俊柏不放心他，坚持跟在身后。
急匆匆赶回方家，他拿到手机，果然有十几通未接来电。
他躲进卫生间，赶紧回电。
余博衍找不到人，打开软件、红点在方家，他偷摸给桂芳姨打电话，得知方陨出事，所以慌乱中手机被落下。
他心里担心方识晨，连“有周俊柏陪同”这事都变得次要。
“衍哥，我爷爷进医院了，我手机忘带，刚回来取上，很快要去医院，不能和你说太多。”
手机里传来恋人的声音，余博衍暂时松一口气，“没关系，注意安全。别太难过，记得吃饭知道吗？别让我担心。”
“嗯。”
电话很快中断，虽然方识晨保证会照顾好自己，但余博衍还是不放心。想了一会儿，他调出课程表，又查看最近航班，思考什么时间请假回国一趟。
首都大学已开始新学期，方识晨没有去报到，先请了十天假。
方陨住院一周时，病房来了一位客人，蔡佩长孙——陈丰，年近三十、成熟稳重有风度。
而蔡佩是方陨表姐，四十年前跟随丈夫移民a国，得知方文宏出事、方陨病重，立刻委托陈丰前来帮助。
多一个人照看，方识晨和周俊柏都轻松许多。
住院九天，方陨终于被允许出院。方文宏依旧没有回家，但没有人敢刻意提起。
方识晨通过周俊柏了解，案件十月份开庭、涉及金额过大，罚款事小、但方文宏恐怕难以逃脱牢狱之灾。
他茫然恐惧、心神不宁，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绝不能在此时添乱……
余博衍两个月让他增重十六斤，不过短短半月，新长出的肉竟几乎被丢失。
九月十四号是模拟竞赛日，方识晨原本打算再次请假，却被方陨坚决制止。
“这是你们团队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小晨，有小周和小丰，还有桂芳，你不用担心我。”
“可是……”
“没有可是，你应该对老师和同学负责任，医生都让我出院，家里那么多人，你必须听话回学校，别让爷爷着急。”
“……”
无可奈何，他只能在十四日前赶回学校。
临走前一晚，他不得不主动找到周俊柏。
“请你有事一定要及时给我打电话！”
周俊柏很温柔：“你放心，无论是方爷爷还是方叔叔，我都会帮你照顾他们，你好好上课，有重要事我会通知你的。”
“谢谢你！”他真心诚意。
“不用。”
周俊柏见他疲累却乖巧，心又疼又痒，很想给他安慰、拥抱，却只能克制住。
余博衍本已预定十八号机票回国，结果红点在十二号移到了首都……
视频时，他旁敲侧击，“方宝宝，爷爷现在还好吗？最近的主课我都提前学过，我回来看看他好吗？”
“不用！”方识晨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衍哥，我爷爷已经出院，我远方表哥也来帮忙，医生说只要稳定情绪就没有大碍。所以我才能回学校，你回来一趟耗时耗力，我不想你辛苦。”
“那你呢？你看着瘦了好多，我回来陪你一周好不好？就一周！”他温柔诱哄。
“不用担心我，我想先把这次模拟竞赛完成，准备了那么久，我不能拖学长学姐后腿。”他认真劝告：“衍哥，你也要答应我，不要乱跑。我怕我会顾及不过来，知道吗？”
“我只想陪着你，不用你顾着我。”
“可是我做不到，衍哥。”他很累很忙，“我要顾着学习，又要顾着爷爷，我一定会忽略你的，回来一周费时费力，实在没有必要。”
“……这样吗？”
心疼毫无用处，短暂陪伴更是多此一举，余博衍第一次感到无力：方识晨现在的问题，他一个也解决不了。
他想保护恋人，可他好像还做不到，时间和意外不会等人，他要怎么做，才能让恋人永远无忧无虑……
下午回到学校，方识晨本以为会同上次一样花很多时间收拾，结果没想到床位整洁如新。
寝室无人，他没有心思多想，赶紧整理、随后专心复习答辩内容。
晚上，三人陆续回寝，他只和乔磊打过招呼，对另外两人则视而不见。
胡志明沉默，刘洋貌似说了些什么、语气听着不善，可如今他心里装着太多事，精力也大不如从前，那些话竟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好在他脑子里还有知识，第三日答辩完成得非常漂亮，流畅又专业。
结束那一刻，他听见雷鸣般的掌声，心也跟着鲜活起来……
他非常感谢这次模拟竞赛，那些知识、辩题、以及那些掌声，给他许多重新面对生活的勇气。
模拟竞赛结束后，他本想飞回荣城，可方陨坚决不许、态度竟是从未有过的强硬，他害怕违背从而刺激对方，只能在学校上课。
几经思考，方识晨决定退出此次全国大学生建筑结构大赛。离目标几乎临门一脚，他却选择了放弃。
因为下个月不仅有比赛、还有开庭，他害怕自己没有精力，从而成为团队的拖累。
好在指导老师没有为难他，只是表示遗憾。
充满惊喜的是，江老师告知他可以继续上讨论课。
“谢谢老师！”
经过近一个月的神经紧绷，终于有一件事让他展露笑容。